他当然没心情看书。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后来胆子大些,又着急为谢知棠拿留影珠,便绕着书架一圈圈转,开始大喊道:“喂,有没有人呐,我被困在这里啦——喂,放我出去——喂,我朋友他脑子坏了,我得赶紧给他送东西——”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后来我叫得实在太累了,就睡着了,等我睡醒了,那书阁就没了,我就出来了。”孟昱期望地看向众人,脸上写满了“对吧对吧,是不是很诡异。”
一向最热衷传奇八卦的燕瑶眼睛放光。裴淮序道:“听闻圣贤院里确实有些秘境,机缘巧合才能进入。糖糖,你怎么看?”
谢知棠思忖片刻,笑眯眯地问孟昱:“你说谁脑子坏了?”
“啊,那个那个真是耽误事啊……对了,润禾镇的陨石到底怎么回事?”孟昱快速转移话题,“有没有人跟小爷说说?”
燕瑶抿唇笑了笑。随及正色将这两日的经过细细告知。她银白色的瞳孔中倒映着谢知棠若有所思的脸,一谈到昨天发生的事情,他就如孟昱一般,全然无知。
身为数理家,孟昱很擅长归纳总结,一针见血:“你怀疑有人拿《黄粱梦》的情报引诱残墨断笔前辈为他卖命?”
“不是‘有人’,是当今晟国的太子殿下,秦曜。”裴淮序冷静分析,“有百家术士效力,有让残墨断笔相信的情报搜集手段。当今世上,拥有这样能力的人寥寥无几。”
“我在残墨身上下了追踪符,可惜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谢知棠摇摇头。
他和师妹将残墨的尸体掩埋。青泷仰起头,问:“师兄,这是墨还是血?”
谢知棠回答她:“或许对于小说家,字字墨就是滴滴血。”
“对自己人都下手,太不是个东西了吧。”孟昱忿忿然,突然想到:“等等,你刚说秦曜就是当初在兵家剑试的那个法家弟子,秦翟。”
“那润禾镇陨石一事本就是他设下的陷阱?就为了引糖糖入局,好报复当初震雷一击。”
燕瑶冷哼一声:“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睚眦必报。”
谢知棠遥遥地望向窗外。
天色将暗,晚风吹拂他的眼角。
这世间常有流传不朽的救世故事。故事中,天下安危总是系于某一人之身。一人修无情道,一人定道心,便可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谢知棠从不相信。世间代有英杰出,一圣或可灭一魔,一将或可守一城。
可若说只有一人能担万民期许,那故事的主角只能是君王。
然而,像秦曜这样的君王,是否担得起万民瞩望?
从润禾镇一事居然牵扯到如今晟国的太子,孟昱一时觉得信息量巨大,他理清思路,问:“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做?上报给圣贤院?咱们好像没有证据。”
“你不好奇吗?这位晟国太子来圣贤院到底是为了什么?”燕瑶将一缕长发轻撩至耳后,“这趟入局也不算全无收获。”
裴淮序:“静观其变。”
卷卷抱着谢知棠的腿灵活地往上爬。小食铁兽可听不懂那么多,它只知道卖萌。
突然从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卷卷好奇地钻出脑袋张望着燕瑶递过来的一沓纸。
燕瑶神秘道:“糖糖,这是小师妹托我拿给你的。”
气氛从长久的凝重中总算活跃起来。
“这么厚,是什么?”孟昱伸手就要去接,语气幽幽道,“糖糖,你不会让咱们又可爱又乖巧的小师妹抄书吧?”
“农家不抄书,抄也是抄食谱。”谢知棠面不改色绕过他的手臂,先一步接到,“比如说糖蒸酥酪如意糕、梅花香饼吉祥果、七巧点心花开富贵……”
孟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还没吃饭。
谢知棠十分善解人意:“厨房里我给你留了春祭的百花糕。”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脸上,是很惬意的暖色。
孟昱转身就跑没影了:“还是糖糖对我最好。”
燕瑶对裴淮序使了个眼色,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燕瑶回头看了一眼,莞尔道:“哎呀呀,看来谢糖糖也有不愿意分享的心事了。”
裴淮序:“嗯。”
燕瑶捂嘴:“你知道他的心事?”
“不知道。”
“……那你猜猜嘛。”
“猜不中,”裴淮序慢慢握紧她的手,“我只猜得中你的心事。”
屋外两人的打情骂俏声渐远,谢知棠见怪不怪。
他翻开手中的纸张。
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帘。师妹将这两日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她先写天气如何,再写见了什么人,大家都长得什么样子,甚至好像怕他看不懂,还在旁边有模有样地画了画。她没学过什么专业的技巧,完全像个五岁孩童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