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暖黄色的幽幽烛火也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无数飘飘荡荡的小小狐狸，顺着窗口风吹进来的方向跃到他的身侧，轻掩着唇微笑着垂眼看他，深沉的眼眸中蕴含着的是盖也盖不住的欲望，晏星河仿佛也被这样明媚的神色蛊住了般，伸出手去触眼前人的衣襟，旁边的小狐狸们便化作了一个个美貌的女子，咯咯地小声笑着，其中一个狐妖大胆地伸出手来，用涂了鲜红蔻丹的指轻轻地抚摸他的眼角，在他的眼侧添上一抹妩媚的红，又轻声低语，怂恿着他莫要害怕，随心所欲。
晏星河怔怔地看着她多情而水润的眼，大脑一片空白地抚上余清衡的脸，看着他形状较好且微红的唇，他凑近，似乎是想要不管不顾地吻下去，用自己柔软的唇去触他的，然后还想隔着皮肉与胸腔，用亲吻去感受这人心跳的频率。
对晏星河脑中想法毫无知觉的余清衡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但很快，眼前画面一闪，明媚热烈的场景顿时变为深沉浓稠的黑，而余清衡满是纵容与温和的眼也变为了惊讶与怒火，晏星河浑身一颤，从这仿佛要将人吞噬的欲望中回过神来，再一眨眼，身侧轻声呢喃着的狐狸们已经尽数消失，只留下桌上一盏被风吹得摇曳的烛火，而余清衡也一直闭着眼没有丝毫动静——他从未醒来。不管是刚才的狐妖还是余清衡的怒容，都只是他不清不楚下看到的幻觉罢了。
晏星河松了口气，正想悄悄离去之时，本应该沉睡着的人却忽而睁开了眼，又从被窝里摸出一只暖烘烘的手来抓住他的指，带着浓重的初醒嗓音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的手大胆地往上攀了几分，摸到他手心一片黏腻的冷汗，又隔着一层湿淋淋的水感觉到他皮肉上的严寒，他还来不及皱眉，便见得晏星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浑身一惊，迅速把自己的手缩回了袖子里，垂着头不去看他。
余清衡被封住灵力后难免感觉有些力不从心，外头的侍从又一直看着他，他哪儿也不能去，此处既无人可聊也无书可看，说到底他其实也算是个快两千岁的老人家了，便干脆在床上躺了快一天，躺得骨头都有些散架，直到晏星河来了他才渐渐醒转过来。当下，他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来，又动了动自己酸软的肩膀，他靠着床头有些湿冷的木板，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忽而变得有些过分沉闷的弟子，就在他以为晏星河就打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却听得他淡淡地开了口：“今日去了摇光……”
“……”余清衡垂着眼沉默片刻，后问，“又是去杀人吗？”
晏星河并不瞒着他，只缓慢地点了点头，不用他说，余清衡也能想到今日摇光是如何一派血腥惨淡的场景。
“那明日去哪里呢？”余清衡问。
晏星河想了想，回忆着自己意识尚还算清醒的时候听到魔神与摇镜讨论的内容。他道：“这几日我都会待在这里……但我不去并不代表就没有事情会发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摇镜应当会在三日内解决掉天权一派，第三日的时候我还要再离开一趟，而后便是天玑、天璇和天枢——我并不知道魔神和摇镜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这场无端的杀戮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到此处，他竟抬起头来，看着余清衡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余清衡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因为身为魔神宿主的他，马上就要死去了，以往总说还有几年、还有几年，可随着身体的逐渐恶化，晏星河才知晓其实也没有几年那么长，或许是如摇镜所说的半年，也或许更糟糕，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也说不定。
可是他死了之后，没有人会为他的死感到悲伤——他所珍视的、珍视他的人大多数都已变为一抔黄土，在三尺深的地下永久沉寂，等他死后，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也只是一场骗局中无辜的受害者，而那些有幸存活的人只会拍手称快，道这人死得好，又会感慨为何他不早点死去，不然也不至于带来这样沉重的一场伤害。
余清衡轻叹了一声，伸手抚上他毫无血色的脸，温润的指尖触到他的眼尾，让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余清衡便轻笑着伸手拭去他眼角的那抹鲜红，玩笑似的问他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往自己的脸上乱涂乱画。
晏星河怔怔地看着他指腹上那抹鲜红，不由得想到了方才烛火幻化成的狐妖也用指腹在他眼尾处温柔一抹，他下意识地看向那盏随风摇曳的烛火，而后才想到余清衡替他抹去的可能并不是幻觉中狐妖给他留下的痕迹，而是魔神接管他身体杀戮时不小心溅到眼尾处的一点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