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年老的女人又佝偻着身躯迎着寒风慢慢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晏星河忽而觉得有几分难过。
他与余清衡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注定会在不知多久后的某天忽然死去,而余清衡却会在与他再无交集的那个世界好好地生活下去——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容颜足够优秀的余清衡会找到另一个与之匹配的人,他们或许会有一个孩子,也会想余清衡那样聪明、漂亮;又或许一心修炼的余清衡会孤独着过一辈子,直到自己飞升成仙的那天,摒弃所有多余的感情和杂念,自此再不需要另一个人陪伴着他。
他知道这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
可他的时间不多了,这种像是在沙漠中行走几日都未曾喝水的饥渴感让他焦躁无比,他有些急切地想要再见余清衡一面——可以不打扰,可以互不干涉,但他想见他一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摇镜的手忽然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纵使是这样轻的动作,也免不了让神游天外的晏星河惊了一下。
他呆滞地回过头去,却瞧见摇镜哑然失笑,伸手替他放下帘子,道:“外面这样冷,怎么还一直掀开帘子?”他半垂着眼,伸手拉过晏星河被寒风吹得冰冷僵硬的手,像是想要让这双手热乎起来一般努力地搓了搓,但效果微乎其微,摇镜顿了一下,紧接着又不死心似的用灵力熨了热量递过去,才让这被冻得有些青紫的手热乎起来。
摇镜满意地笑了一下,而后侧过身子朝着外面的马夫吩咐,说是可以继续上路了。
外面的车夫应了一声,紧接着,马车车辙便又骨碌碌地滚了起来。
晏星河拢了拢腿上的毛毯,暖意慢慢地聚拢起来,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
“你不问我刚才在想什么?”晏星河看着摇镜,问。
摇镜轻笑一声,伸手倒了一杯热茶,趁着热腾腾的雾气缓缓地呷了。他一边喝一边道:“你要是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晏星河微笑道:“其实不管我说不说,你都能猜得到的吧?”
是了,他早就知道摇镜不简单,像他这样修为高深又百转心思的人,纵使不用那作弊一般的读心术,想必也能将他心中所想猜个七七八八。
按理来说,被人猜透心思总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可不知道为何,晏星河并不讨厌摇镜猜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有个能够随时读懂和理解自己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摇镜轻哼一声,便也算作对晏星河的回答了。
晏星河心情不错,也忍不住地笑,他嘴里哼着不知道名字的小曲,眯着眼睛靠在车厢上,那股子几乎压不住的困意便又要将他拉入深眠之中。
在差不多完全睡过去的前一瞬,他半闭着眼转头看向摇镜喝茶看书的模糊身影,有一瞬间,几乎将他与余清衡认作了同一个人,不过其实只要再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应当是他因太过思念余清衡而产生的错觉。
“怎么一直这样看着我?”摇镜有些好笑地问,“喜欢我啊?我可要告诉你,喜欢我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要是排队的话,可要从我在南方的府邸排到开阳的最高山上呢……”
他本意是开玩笑,也不指望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晏星河能够搭理他。
他默默地等了片刻,当真听不到晏星河的回答,就在他以为晏星河已经睡过去之时,却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嗯”。
摇镜的手一颤,茶杯中的滚水都被溅出几滴,落在他白皙的手上,烫得皮肉丝丝拉拉的疼。
“睡迷糊了?”摇镜强装镇定,打趣着问他。
却听得晏星河轻声哼道:“没有……你是好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快听不见,摇镜忍不住凑前去听,才听见他后半句话——“值得喜欢。”
摇镜几乎要大笑出声,但笑声刚到喉咙,又好像变成了苦涩无比的药汁,让他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
这是多么可笑的一句话,若是晏星河到时候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他还会如今天这般天真地想吗?
但摇镜直到最后,也不愿意打碎这个善良孩子的美好梦境。
他只是默默地将他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让更多的温暖能够照拂到他的身上。
在晏星河睡着之后,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晏星河的头,呢喃道:“你要是喜欢的话,给你插个队也不是不行——”他蠕动着嘴唇,声音小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他微笑一下,在晏星河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极轻的吻,像是母亲在孩子睡前会给的那个,明明没有任何灵力,却总是能让孩子莫名安心舒睡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