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两个人私下如何,在孙婆婆面前总归不适合表现出来。陆鸣殊有些得意地眨了眨眼,继续胡说八道:
“我们那是不好意思跟熊孩子们斗,万一撞出个好歹,到时候还得应付烦人家长,多麻烦,倒不如我俩自己玩。”他顺势靠在顾浔身上,攥紧他指尖,是不是啊顾医生?”
下一秒,孙婆婆就让他如了愿:“我正想说呢,接下来你俩自己去玩,让老太婆我自己一个人转转。”
顾浔指尖颤抖得厉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没关系婆婆,我们本来就是陪您过来的。”
陆鸣殊也说:“是啊,您不是不想一个人过来嘛,怎么又不要我们了。”
“陪我啦,你们都陪我啦。”孙婆婆一手拉着一个,笑得很开心,“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是接下来的时间,就留给我老太婆自己走吧。”
既然孙婆婆都这么说了,两人也不好勉强。
“那顾医生,我们接下来去哪个项目?海盗船?过山车?还是——”
“够了。”顾浔挣开他的手,“陆总想玩什么请自便,恕我不奉陪。”
“欸阿浔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他不喊还好,一喊顾浔走得更快,远远地将他落在身后。
陆鸣殊无奈地笑笑,停住脚步,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淡去,神色凝重。
他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但不破不立,他总要想办法让顾浔走出那场车祸的阴影。
天知道看着顾浔脸色煞白地一次次撞向轮胎墙的时候,他有多想把这该死的碰碰车停下来。
他甚至恨上提出这个建议的自己。他舍不得顾浔这样。
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次次的碰撞,都是顾浔在不顾一切地远离他。
可哪怕再心疼对方、再清楚对方的意图。
他也还是将对方逼到了如此地步。
这或许是他跟顾浔都必须要经历的一步。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通讯录里一个备注为【程医生】的人打了个电话——
“喂,程医生……”
程医生就是陆鸣殊之前给宋时然找的心理医生,在专业方面是国内顶尖。
“——我们今天陪一位婆婆来市中心的游乐园,我开的车,他坐在副驾驶……”他陆鸣殊一点一滴、把顾浔一路上跟刚才玩碰碰车时的表现详细跟对方说了。
一直强撑着、好似云淡风轻的人这时候仿佛一只受伤的兽,坐在旁边休息区的长椅上,脊背弯塌下来,神色颓然。
“程医生,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程医生:“当年那场车祸对顾先生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目前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给予适当的刺激,进行系统脱敏,循序渐进地让患者面对。”
这番话在陆鸣殊第一次找到程医生的时候对方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这也是为什么刚才他非要哄着顾浔玩碰碰车。
因为他知道这种方法有效,他当年不就是被他爷爷一次次扔进浴缸里,任他怎么哭喊求助都不心软吗。
事实证明的确有效,他就从落水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可同样的事情放到顾浔身上,他就舍不得了,因为他知道这个过程有多痛苦、多难以忍受,他心疼。
“根据您刚才的描述,我觉得这种方法对于顾先生而言还是可行的,而且您今天选择的对象很合适,碰碰车是适合儿童玩乐的项目,我们在心理上更容易认同这个项目是安全的……”
程医生给了他不少有用的建议,陆鸣殊听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了。”
出发时天气晴朗,回去时却下起朦胧的细雨。
孙婆婆兴致很好,一路上同他们讲今天遇见的人、吃的小零食、看见的有趣东西。
“——我们家那个老头子啊,在天上看见了一定羡慕得很。”
她脸上挂着笑,不管什么时候说起自己的老伴,孙婆婆总是这样一脸幸福。
陆鸣殊以前理解不了,现在却只觉得羡慕。他悄悄看了眼身旁的人,后者神色冷硬,看着并不高兴。
——今天的碰碰车给他带来的刺激实在太大了。
“小顾、小陆啊,你俩后来玩什么了?我看那个过山车那里好多人的,你们玩了吗?”
陆鸣殊瞟了身旁人一眼,短促地“啊”了一声。
他后来是在距离碰碰车项目很远的一张长椅上找到的人,顾浔垂着脑袋坐着,手里捏着一瓶喝了一半的冰水。
陆鸣殊不敢刺激他,轻轻走过去坐在旁边。顾浔没赶他走,同样也不跟他说话,两人沉默着坐了很久。
明媚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躲了起来,温度比早上出来时还要低。陆鸣殊起身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罐热饮,硬塞给顾浔一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