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得一路颠簸，抱着妈妈的脖子，眼前的世界摇摇晃晃，看着那些不可靠近的人……妈妈的紧张他好像都可以感同身受。
直到，他被妈妈带上了顶楼。
妈妈紧张地把他放进一个黑暗的楼梯间，告诉他千万不要出声，然后就要急匆匆跑掉。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虽然小，但是应该是有预感的。他拽着妈妈的手，怎么也不肯放手，直到脸上挨了一巴掌，生疼的感觉吓得他连哭都不会了。
但一直眼圈红红的妈妈突然哭了，他至今还记得妈妈冰凉的手放在他脸上的感觉，还有那个黑色楼梯间的空气中飘扬的灰尘的味道。
腐朽、沉闷……还有妈妈头发上有些廉价的香水味，一个一个交织，最终变成了从那以后每夜午夜梦回时，缠绕他的梦魇。
那时的他脸上实在太疼了，根本没听清妈妈说什么，只记得妈妈最后跟他道歉，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犯错了孩子还会说的，他不觉得妈妈犯了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然后妈妈把买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他身边，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本本，让他一定要藏好，谁都不要给。
那时的他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个小本本是存折。
妈妈这些年没剩下什么钱，在最后的时间里，用他的名字开了一张存折，把这些年所有的积蓄都存了进去。
他顶着火辣辣的脸，目送着妈妈从黑漆漆的安全通道里离开，冲进外面灯光刺眼的走廊中。
她的背影坚决，像飞向火光的蛾……后来很多次想起妈妈那时的背影，他都会忍不住想，明明她走向的是光明，为什么会永远栽倒在黑暗中。
确实是黑暗中……
因为那个黑暗沉闷又腐朽，只带了一点点廉价香水味的安全通道，是他对妈妈最后的记忆。
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他被送到了警察局。
他迷迷糊糊听到了他们说什么“跳楼”“孤儿”“孤儿院”的事情，最后他像那天那个在他手里奔向天空的熊熊氢气球一样，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管那个地方叫做孤儿院。
孤儿院里都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他们说他也一样。
他妈妈死了，跳楼死的。
有一天，一个被人称作“吕大师”的中年男人找到他，他听见那些人说什么“他不适合”“他妈那个性子真烈”“20楼都摔成肉泥”了之类的话。但他们最终什么都没做，像来的时候那样匆匆走了。
而妈妈给他买的那些衣服，被资金短缺的院长分给了其他小朋友，他留下来的只有一身熊熊睡衣——上面穿着红外套的小熊很像妈妈给他买的氢气球。
之后在孤儿院的时间过得很快，被打被骂被比他大的孩子欺负是常有的事情，直到他越长越好看，孤儿院里来了一个总是用很黏腻的眼神打量他的男人，他带着那身小熊睡衣和妈妈给他的存折逃跑了。
一个捡破烂的奶奶救了他，给了他一个不大、很乱很脏，却能睡觉的地方，帮他办各种手续，让他上学。
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他从当年那个吕大师入手，查到了一些东西。虽然这些东西断断续续，但是他依旧从这些细碎的线索中，找到了当年妈妈跳楼的真相。
那些人想抓住妈妈，但是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选择跳楼这种极端方式。
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那个“吕大师”的人逼死了妈妈。
从那个时候，他就琢磨着怎么给妈妈复仇。
只不过命运从未眷顾过他。
在他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收养他的拾荒奶奶去世了，奶奶无儿无女，他帮奶奶办了丧礼，虽然没有人来参加，但是他还是在奶奶的坟前守了两天两夜。
之后，他在高二的时候，被一个叫“秦博楠”的人找上了门，对方自称是他的父亲。
但是说实话，他觉得他们一点也不像，但是亲子鉴定不会骗人，他们的确是生理意义上的父子。
对方说他这辈子不会有后代，但是因为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天道也没盯上他，但是一旦自己被认回秦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得好死。
秦博楠让他自己选。
是选择成为秦家人，迎来一个不知道什么死的未来，还是一个普普通通，但是安慰的以后。
他没有犹豫，选择了成为秦家人。只有这样，秦家养得那些风水大师才能为他所用，用来对付那个同样精通风水之术的吕大师，还有那个夺走他妈妈一切的陆景曦。
但就是在今天，他一睁开眼睛，他竟然变成了一个四岁小孩儿！
“虞良，过来吃早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