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鱼跃不禁失笑,掩在衣袖下的手悄悄朝人比了个大拇指。
“先带我们去瞧瞧封初尧,”少年微咳,收回视线:“其余人先候在此。”
众人应是。
天机在前引路,两人一路上遇到不少昏迷之人。
这些人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或歪倒在游廊栏杆、假山花坛之侧,唇色稍浅,瞧着不似中毒。
倒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殊异,似梦似幻,似嗔似痴,又似哀似泣,似怒似怨,仿佛梦魇,又如陷入某种梦境。
来到封初尧住处,他已被属下抬回了床上。
两人走近瞧,只见人脸上浮着一抹红晕,如同喝酒上了脸,嘴角带着痴笑地砸吧嘴。
他呢喃着什么,沈鱼跃好奇凑耳过去。
封初尧:“吃不下了……商陆……我真的吃不下了……”说着笑着,嘴边流出一条哈喇子。
沈鱼跃:……
封流尘:……
在场黑衣人捂脸。
“把里面的药掰开半粒给他喂进去,”封流尘从衣襟内拿出瓷瓶,抛给守在一旁的武曲,“不够再服用剩下一半。”
寺里中毒人数众多,丸药有限,自然能省则省,沈鱼跃明白少年的想法。
“是。”武曲接过药,给人喂下半粒。
一炷香后。
面上潮红渐退,封初尧悠悠转醒。
他若有所失,抓狂道:“正梦到商陆给我擦嘴呢!”
天机和武曲脸上僵了僵,低头的低头,看窗的看窗,很不想承认这个浑身冒着傻气的人是他们主子。
封流尘看不下去,咳嗽一声以作提醒。
谁知这人还没反应过来,大赖赖跳下床:“你们怎么在这,问供时间到了?”随即责备地看向武曲,“不是让你看着点我午睡吗?”
武曲有冤难言,憋屈地受过了。
“……还真是个六傻子,”沈鱼跃感叹,扶额道:“你刚才那可不是做梦,是中毒!”
“啊???”
沈鱼跃心累。
左右有人告知,封流尘也懒得费口舌赘述,吩咐道:“同样的方法,把药给其他人服用罢。等人都醒了,再带去问供。”
小插曲解决,众人移步回之前的审讯禅房。
“九弟这药好生神奇,是传说中行走江湖用的解毒丹吗?”封初尧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受任大理寺卿之前,他一直在外游历,母妃担心他不会武,派了好些人跟着他。
别说他向往憧憬的刀光剑影的江湖,就连带着点血腥的风,他都愣是吹不着一个。
“这药是我师父福了捣鼓的。”
一旁的沈鱼跃也有些好奇,跟着竖起耳朵,侧目过来。
过去艰涩的回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少年坦然道:“我少时在这一带流浪,被他遇上带了回去。”
她恍然大悟:“所以你的武功也是他教的?”
封流尘点头。
“那他一定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大侠?”封初尧眼前一亮。
难怪他九弟身手了得,原来是名师出高徒!
“他只是烟雨寺的前大武僧。”
封初尧大跌眼镜。
有此等武才,不做大侠,当一个将军也绰绰有余——这人居然只是个武和尚?
沈鱼跃对这个世界的武功没什么概念,但看六傻子的见鬼的表情,大抵也猜到了。
“我遇上他时,他便不住烟雨寺,除了日常去斋堂蹭饭,教我习武外,就是伺弄草药,”封流尘回忆道:“山腰那处矮房里到处是他晒的草药。”
“他教你武功应该是想找个人传承衣钵,”封初尧奇道:“那为何不连医术一起传授与你?”
封流尘愣了愣。
这个问题他没想过,也……不曾问过。
小小年纪被逐出京城,那时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扒树皮,啃草根,他都经历过。有人给他吃住,还教他一身本事,他哪敢贪心?
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身,少年白皙的脸上晦明光影交织,将迷茫与自讽也囫囵勾勒出个形状来。
沈鱼跃静静看他半晌,终是轻轻移开眼。
“原来你们在这——”
一个黑衣人带着气喘吁吁的乔商陆赶来。
听到声儿,封初尧哪里还管得上自己方才问了什么,从游廊低矮的围栏翻身一跃,迎了上去。
“商陆!”他摊开双臂,袒露胸怀。
乔商陆看了他一眼,快步越过黑衣人,拐了个弯上了台阶,到沈鱼跃与封流尘面前。
与手下对了个正着,封初尧“哎”一声,跟绕了回去。
“我们将香囊拆开,发现那药材上有许多蝇蛆——”
“我与爷爷翻了一夜的典籍,终于找到关于那药材只言片语的记录。”乔商陆从怀中拿出一本书,翻到标记页,神情严肃,“那药名‘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