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多年后,那年冬天,慕笙闯进秦家,看见她的样子,秦子阳惊觉,最像父亲的,居然是这个妹妹。
秦君庭在那次之后,把年幼的秦子阳从老房子接了出来,养在他在四九城的一处房产,秋水湾的别墅,他依旧很忙,没有时间管他,找了保姆,白天还是见不到人,只是比以前好的是,他晚上总会抽时间和秦子阳待一会。
也没有干什么,秦君庭会让他坐起来,拿着手机播放一段录音。
录音里传来很温柔的女声。
“——妈妈。”
她咬字很轻,尾音又很重,语速慢,好像也是教谁在说话。
“宝贝,再和妈妈念一遍好不好?来,妈——妈——”
现实里,秦君庭西装板正,拿着手机,脸上表情很淡,像对下属一样严肃冷漠,只是看着他,说一个字。
“念。”
秦子阳哇的一声哭出来。
录音就会在这里断掉,每天都是如此,直到后来秦子阳颤颤巍巍,强忍着眼泪,抽泣着听着。
录音里突然穿来另一道女声。
是很稚嫩的,陌生的,不太流畅,有点含糊发出来一声。
“妈……妈。”
秦子阳的表情一下子呆住了。
秦君庭看着他的样子,依旧冷冷淡淡,对着一个五岁不到的小孩子说:“你妹妹很早就会说话了,看看你。”
像是不痛不痒的催促和责怪。
录音还在放,女人很欣喜的笑声,有些杂音:“我们小笙怎么这么棒呀,宝贝会喊妈妈了,再喊一遍好不好?”
接着戛然而止,冷下来几秒。
秦君庭突然一下子站起来,默不作声转过身,离开了房子。
留下秦子阳茫然无措。
第二天还来,还是这样,秦子阳多半是被秦君庭这样子吓得,有一天开了窍,咬着手磕磕巴巴的发出了声音:“……麻……妈妈。”
秦君庭原本搭着二郎腿,听到这一声,长腿放下来,过了几秒钟,他说道。
“再喊一次。”
秦子阳舌头捋顺了,喊:“妈妈。”
“再喊。”
秦子阳喊了十五分钟。
他只记得父亲寡言沉默的影子,像座威压的山,专横偏执,古板而死气沉沉,那一天,秦子阳喊得口干舌燥,又要哭出来,听见秦君庭无厘头似的,说了一句。
“……你也想她了?”
秦子阳不懂,他只知道,那一段录音陪伴他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几乎是启蒙,学会说话之后,秦君庭完全按照秦家继承人的标准培养他,秦子阳被剥夺了很多同龄人所能拥有的快乐、自由、无忧无虑,他过早的坐在课桌上,偶然望着窗外,有人在放风筝,哪怕有根绳子牵着,风筝也比他自由。
偶尔,秦子阳还会想起小时候听的录音。
他也不知道秦君庭是怎么弄来的录音,秦子阳只知道,他或许有个妈妈,还有个妹妹,她们在很远的地方,还没有回来,可能会回来,也可能,她们抛弃了他。
后来有一天,秦君庭带着他吃了顿饭,饭桌上,他介绍旁边坐着的温柔女人和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说:“以后阿姨和娇娇就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秦子阳很高兴,他喊:“妈妈。”
四五岁时就一直听的录音,练习着的这两个字,好像终于落到了实处。
因为秦子阳这一声妈妈,秦夫人很顺利入住秦家,那是秦子阳为数不多很快乐的时光,他觉得,他的妈妈和妹妹都回来了,虽然他没过多久就意识到,秦夫人的声音和录音里的有点不一样,那又怎么样呢,他太小了,也太贪恋温暖了。
十岁那年,慕笙的到来击碎了他的幸福。
被人抱在怀里,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旁边有人对他说:“子阳,那是你妹妹,慕笙。”
“娇娇是我妹妹。”秦子阳不解。
旁边的人沉默了一会,说:“那也是你妹妹。”
“你看。”过了一会,他又说:“那是你妈妈,你亲生妈妈,和你亲生妹妹。”
秦子阳转头,看见有个穿着米色外衣的女人,她从庭院走过来,喊了:“小笙,到妈妈这来。”
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好似无厘头一样承载着和寄托着父亲淡薄的思念,在那录音里温柔的女声,化成了更实质性的,有了更清晰的影像,血脉之间连接成的线动摇了,那孱弱的女孩遥遥相望的一刻,秦子阳似乎听见了共享心脏的抽动声。
唯一一次见面,那个女人蹲下身来,流着眼泪:“宝贝,对不起。”
很奇怪,秦夫人抱着他的时候,秦子阳从未有过想要流泪的冲动,他抓着慕瑶的衣角,无措的哭泣,她抱着哄,和他说了很多很多,喃喃:“子阳,以后要照顾好妹妹,妹妹也会守护你的,世界上只有你们两个密不可分,是我最珍爱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