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是想着,便温和地询问道:“没想过继续回去读书?”
安桐沉静地望着容慎,半天才说:“回去只会让无数人对我家的事刨根问底,我不太需要这样的……关心。”
说好听了是关心,实际上除了同情和怜悯,接踵而来还会有无数异样的眼光和讨论。
人们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真正经历过的人,并不想要这种被侃侃而谈的“后福”。
此时,男人把茶杯放到安桐面前,尔后慢条斯理地翻卷衣袖,引导地口吻开解道:“既然不想被人谈及往事,倒不妨换个城市重新开始,总好过一再逃避。”
安桐怔住了,望着男人清隽闲适的姿态,心神恍惚。
室内沉寂蔓延,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大,成了当下唯一的小调。
安桐从来没想过离开香江去别的城市生活。
从未。
即便日子再苦,也没动过这样的念头。
经由容医生的指点,她仍下意识地反驳,“我的家在这里。”
男人长腿交叠,成熟稳重的风度令他看起来格外值得信赖。
他薄唇微扬,开口便否定了她的想法:“概念错了。不是因为家在这里,而是你在地方才是家。”
是这样吗?
安桐轻轻皱眉,似乎不赞同。
但犹疑片刻,细细品味过后,她竟也觉得这个逻辑站得住脚。
孤身一人,四海为家。
这才是容医生想给她灌输的理念吧。
安桐揪着衣角轻轻摩挲,目光从狐疑再到恍然,最后噙着少许的狡黠看向男人,“容医生,您接下来是不是要建议我考虑一下……湛州?”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安桐并不傻,相反她耳聪目明,秀外慧中。
与容慎接触的次数多了,也能摸清一些路数。
他最擅长循循善诱的方式引导旁人的思路。
安桐稍加思量就能揣摩出男人的用意。
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确实很适合她现在的处境。
而湛州是不二之选,因为他也在。
若她搬过去,未来他们身处一座城,不仅能维持疏导治疗,还不用每周往返两地,一举两得。
安桐觉得这样的猜测合情合理,毕竟容医生也在电话里提及过,今天要和她聊聊以后的治疗安排。
此时,容慎清晰地捕捉到安桐眼里的狡黠,哪怕被她一语道破,男人的神态依旧从容坦荡,淡然沉稳。
“湛州冬天潮湿,梅雨季长,未必适合你。选一个你喜欢或者能入眼的城市,至于如何选择,还是在你自己。”
安桐一愣,窘迫地挠了挠额角:“……”
哦,好像自作聪明了。
懊恼在她眼底一闪而过,男人则举止优雅地端杯品茶,一贯的风度翩翩,英俊儒雅。
安桐悄悄打量,一时拿不定主意。
眼前的容医生完全是君子之言寡而实,不仅面面俱到,言辞中也充满细致的考量。
倒是她自以为是,过于敏感了。
寂静无声蔓延。
安桐余光瞥了眼对面的男人,见他举止自若,并未因她的猜忌而不悦,愈显风光霁月的君子之姿。
她目光微闪,赧然地开口打破了沉默,“您说的……我会好好考虑。”
容慎眼睑低垂,薄唇边敛着笑,“遵从自己的内心就好,凡事不用勉强,倘若真的不想离开香江,那就要学会放下过去。”
安桐说知道了。
其实,没人比她更想放下,但是过程堪称艰难。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击打窗户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桐又喝了半杯红茶,身体的不适也缓解了许多。
没一会,有人敲门。
程风端着托盘走来,上面摆放着两个磁盘,散发着浓浓的甜香味。
“安小姐,九爷刚让厨房做了点心,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不喜欢可以重做。”
安桐一诧,淡声道谢。
她进门时并未看到园中全貌,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休闲娱乐场所,没想到还有私厨。
这片老城区很早就被被列为保护单位,隔壁不远就是曾经的领事馆旧址。
想来,身在这样的地段,应该是个私人会所。
安桐看着盘中的红糖糍粑和珍珠圆子,再抬眸就见到程风俯身在男人耳边低语着什么。
“现在?”
程风抿唇应声,“已经到门外了。”
容慎蹙着浓眉,抚平西裤上的褶皱,起身叮嘱安桐,“趁热吃,若是无聊,一会让程风陪你玩些桌游,我去去就回。”
安桐点点头,“嗯,您忙,不用管我。”
男人步伐稳健地离开了休闲室,而程风则心领神会地坐在对面,“安小姐,你先吃,吃完咱再一起玩。”
安桐不好回绝,夹起一块红糖糍粑送到嘴里细嚼慢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