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白身为内阁首辅,并不在内阁。
他正在皇帝那里。
他看着身穿黑色道袍的皇帝,也是眉头直皱:“陛下,您这是为何呀,臣想不明白。”
“汝先啊,古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啦。朕已垂垂老矣!”
汝先是姜若白的字。
字是长辈才能称呼的,到了他这个地位,能称呼他字的人,已经极少。
外人都唤他姜相,皇帝也会随着大家这么叫。
姜若白已经多年没有听过皇帝这么唤他了,不由心中感慨,眼眶有些发湿,低声说:“陛下还年轻。”
“也快了。”皇帝闭着眼睛,“朕的身体,从去年就不大好了,这一年来,全都靠着仙丹支撑,这些你是清楚的。”
姜若白道:“陛下,这些仙丹……多吃无益啊。”
皇帝口中所谓仙丹,无非是用朱砂等一些药草炼出来的丸子。
“朕反正没多少日子了。”皇帝淡淡的说,“自从珠珠离开朕,朕就总有种感觉,要不了多久,朕就能再见到她。”
姜若白不由心酸落泪:“陛下,逝者已矣。您节哀。”
“朕总是要再见到她的。”
皇帝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朕累了,再过两天就过年了,十五过后,就让太子管事吧,朕呢,想歇歇。”
姜若白心中震动,伏地:“臣,领旨。”
他走出飞霜殿,看着漫天飞雪,闭了闭眼。
一个时代,终将结束,另一时代,终将带来。
回到内阁,姜若白没有理会焦急的大臣们,与其余四名阁老商议过后,便去见了太子。
李泓远正在湖边的雪庐中,与林释墨对弈。
他们裹着厚厚的狐毛大衣,端坐石桌两侧,犹如雕像。
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莹润娇俏小脸的姜宁立在雪庐一侧,手中握着一杆鱼竿,从湖面的一个冰洞垂钓。
姜若白驻足看了片刻,才走上前。
第九百七十五章 棋逢对手
姜宁首先看见姜若白,忙招手:“爹爹快来,我这里有鱼儿上钩了!”
“只你顽皮,这么冷的天,别人都猫屋里取暖,你偏站风口里钓鱼,一会儿别喊腿疼,跑到你娘面前哭。”
姜若白虽然是责备,语气中却全都是宠溺,甚至走过去,帮女儿钓一条鱼来。乐的姜宁捏着鱼放到小桶里,说待会亲自烤鱼给他吃。
李泓远和林释墨也纷纷起身,各自见礼。
“殿下和林先生好闲趣。”姜若白放下鱼竿,过去在火盆便暖暖手,微笑着看向棋盘。
黑白子旗鼓相当,正厮杀的难解难分。
暂时还无法分出胜负。
姜若白笑道:“殿下和林先生可是棋逢对手了。”
林释墨也笑道:“说句不谦虚的话,我在春秋书院还没有遇到对手过,实在没想到,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在棋艺上有如此造诣。”
姜若白笑道:“这都是靠悟性,不是年纪大就好使的。”
“姜相说的是。”
林释墨看向雪庐外面,叹道,“这场雪下的好啊。”
“好在哪里?”李泓远问。
“好在……大家都喜欢。”
“哈哈。”姜若白笑起来。
“姜相是从哪里来?”李泓远问。
“飞霜殿。”姜若白的笑容敛了些,甚至不自觉的叹了口气,“陛下这一二年来,一直在修道,你们都了解吗?”
林释墨眉头微挑,姜宁略显惊讶,唯有李泓远看起来是早已知晓的神情。
“好端端的,这是为什么?”姜宁捧了杯热茶给姜若白,问,同时在心里想,这老头也太能作了。
隔三差五就要搞些新花样。
“陛下身体每况愈下,说过了十五,就要搬去小灵山呢。”姜若白没有回答姜宁的话。
“小灵山的道观?”
“是的。”姜若白颔首,“皇上的决定,别人是改变不了的。”
“他这是要准备当太上皇了?”姜宁问。
“别胡言乱语。”姜若白瞪她,随即就叹了口气,“陛下这两年身体状况堪忧,若要歇着,也不是不行。但……他使用那些仙丹,不肯用御医的方子,却委实令人忧心呐!”
“爹,您就不能劝劝皇上?”
“你别以为陛下给你几分好颜色,就觉得他好说话。”姜若白没好气。
李长庚做了几十年皇帝,年轻时是独断专行惯了的。
怎么会轻易听一个臣子的劝说。
回到东宫,姜宁和李泓远单独说话。
“退休归退休,这仙丹是肯定不能吃的。”姜宁难得认真的对李泓远说,“你是他亲儿子,你若是也不劝,就没人劝得了了。”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他听话,大概也只有一个人了。”
“谁?”姜宁见他望着自己,不由愕然,“你是说,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