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林少傅摇了摇头,“陪不了你多久了。”
太子歪了歪头:“少傅这是何意?”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先皇做最后一件事。”林少傅放下拐杖,坐在椅子上,仔细看去,能发现他双鬓间藏着的白发。
他望着窗外,恍惚间又看见了长安那场鹅毛大雪。
“先皇从入冬开始,身体就不好了起来……”
……
正是初春时节,魏琳制成的水泥给江老娘修建了新房,有不少人跑来问她,自家是否也可以用水泥修建屋子。
“现在的水泥还没有那么多,”魏琳惋惜道,“而且我们应该会先修路。”
鸣沙县的风沙极大,外出时总要佩戴纱巾,那些黄土路面飞扬起来的尘土,让她很担心鸣沙县人的肺部。
她此话一出,登时就有人举起手来,冲着她大声喊道:“小县令!我来帮你们修路!”
“我也来!”
“还有我还有我!”
魏琳被他们吓了一跳,没想到鸣沙县的人民群众对于修路的积极性这么高。
她想起某位伟人说过的话,这、这就是屠龙之术吗?
她清了清嗓子,安抚着激动的人群,说道:“修路的话,县衙只包一顿饭。”
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后,众人的情绪愈发高涨,纷纷闹着要帮小县令修路。
他们每日也就能吃上一顿饭,管饭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诱惑了。
魏琳不得已,拉来王婉,和她各分两队,对着人群大喊道:“别急别急!水泥工去那边排队!修路的来我这儿!”
“对,都包饭,但是只有一顿。”
“素菜?素菜少,但是肉和粟米管饱!”
她回答着人们各种各样的问题,吼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不少。
“三娘啊,你在这儿干啥呢?”江老娘凑过来,非要拉着她话家常。
魏琳无奈地看着她道:“江老娘,我不是三娘。”
“你就是三娘!”江老娘又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发,“让我看看,都长这么俊啦。”
魏琳:“……”您老开心就好。
鸣沙县的庶民们每日做完活儿,不是在家休息,就是去地里刨食,寻找蛇虫鼠蚁裹腹,与其让他们去吃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如来修路。
县内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魏琳也不拘非要青壮年,能帮她干活儿就可以了,就算修路的进度慢一点也没有关系。
县衙提供的这顿饭,也许能让不少人都活下来。
她费尽心机每日去逮那些吃蝎子的人,但都没什么成效,庶民们背着她依旧我行我素,却没想到只是县衙管一顿饭,就能化解未来可能发生的疫病。
如果要铺上石板路,还需要找专门的石匠,切割石料制成石板,不仅耗时耗力,而且维护的成本也颇高,她在国子监时,就常常看见匠人修补碎裂的石板。
但水泥的耐磨性比石板好上不少,虽然水泥不能直接铺设在黄土路上,还要隔开一层沙砾土,但鸣沙县别的没有,沙砾管够。
鸣沙鸣沙,行人车马路过时沙沙声不绝于耳。
他们以市集为出发点,一队人在前面修整路面,另一队人就在后面铺设上水泥。
动工的时候,市集无法通行,就暂时搬到了县衙附近。
魏琳一出门,就能看见小摊贩坐在地上,有些胆子大的,还朝她吆喝。
她挠了挠头,自己这个县令,是不是太没有官威了?
算了管他呢,魏琳又揣着手,溜达了几圈,看看小摊贩们的货物。
她正和一个小摊贩争论,摊子上的不是兔皮而是羊皮的时候,刘大郎喘着粗气,一路跑过来,将她扯了起来。
“你不能把边角料充作兔皮卖……欸?”魏琳突然被拎起来,懵然地看着他。
“吏部来人了!”刘大郎告诉她。
……
吏部来的人是考功员外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到了这个地方。
吏部下设考功郎中,顾名思义,就是考校官吏们的功绩,每年都要汇整成册,呈给皇帝看。
先皇去世后,一切事宜都停滞了,直到太子回朝,朝廷才陆陆续续运转起来,今年的功绩考校已经比往年晚了许多了。
考功郎中负责长安官吏们的考评,考功员外郎就负责外官的考评,但鸣沙县这个地方,常年被划入边疆,处于没人管的状态中,考功员外郎根本就不会来西会州。
今年是为什么来呢?
太子说,大军都打到伊犁河了,关内的所有地方都应该按照中原的规矩来办,于是十几个考功员外郎,就有个倒霉蛋抽中了这里。
边疆苦寒,没有谁想被拉到这里来。
以往老县令只需要写一本“功过状”,也就是吹嘘吹嘘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寄往长安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