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娘子只在出生那年见过自己的曾大父,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了。
魏琳瞧出她与林少傅的关系一般,但还是厚着脸皮问起她带着流民们此行的目的。
“林家是当地望族,总要出一份力。”林小娘子没解释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依附于林家的隐户。
魏琳见她说完这句话后,就闭口不言了,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
林小娘子外表看着柔弱,态度却很是强硬,多的话是一句都不肯说。
魏琳碰了个软钉子,和她沉默相对,实际上正在脑海中思考荆州当地的情况。
林小娘子等她问完后,才问起她此行的目的。
“荆水水患严重,我前去救灾。”魏琳没说自己的身份,也没说自己还要监察当地的情况。
林家在当地的情况她尚未知晓,若是有什么异样,她还要上报给朝廷,不欲与林家人谈论太多。
“哦。”林小娘子点点头,就不再问起这件事了。
自从荆州洪灾后,每天都能看见大大小小的官吏前来,朝廷虽然让魏琳前往救灾,但荆州刺史总得自救,只能先往各方借人。
荆州刺史被泡在水里,还是下辖的州县官吏听说了此事,跑来把他从水里拉了起来。
林小娘子见过了不少官吏前来,所以得知魏琳的目的后,也并没有再多问什么,依旧保持着冷淡的模样。
她要继续启程前往襄州,魏琳向她道别,继续骑着马往荆州走去。
他们一路上还碰见了不少流民,有的流民抱团聚拢在一起,警惕地看着他们,和依附于林家的流民有着天壤之别。
这些流民大部分模样凄惨,拖家带口往北而去,至于能不能像林小娘子那样直接安顿在襄州,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若是运气好,能碰上有余力的州县,也许能被分到一碗粟米粥,若是运气不好,没有州县接纳他们,那他们就只能一直向北而去。
就像魏琳刚到这里时一样,直到长安城附近,天子脚下,才会有人安顿好他们。
庶民们虽然顽强,但这一路,也会有不少人倒在路边,成为野狗野狼的腹中粮。
魏琳一路走,一路记下这些人的情形,每到一个州县,就会让驿站将她的信寄往长安。
即使她快马加鞭,但等到了抵达荆州的那日,距离她离开鸣沙县,也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甫一进入荆州地界,就被眼前的场景惊愕到无以复加。
……
荆水肆虐,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不少印记。
比如说,已经肿胀得不成模样的庶民的尸体。
魏琳带着传令官赶紧退后,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
“这样下去,迟早会有大疫发生。”她皱眉道。
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庶民,看见路边的尸体,也没有什么反应,木然地往前方走去。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尤其是洪涝一类的灾害。
现在正值夏季,降雨过多引发了荆州洪灾,湿度大,气温高,就容易滋生病菌。
倒在路中央的尸体也无人收殓,尸体腐烂后,就会污染水源和空气,进而让活着的人生病。
魏琳在鸣沙县挖好水渠后,即使是在大漠里,都没有缺过一口水喝,此时却不得不精打细算起自己带的水囊。
“这里的水不能喝也不能用了。”她严肃地看着地上的腐尸,告诉传令官道,“我们绕道走。”
他们还要过江。
刺史府在荆水以南,他们要前去寻荆州刺史,只能过江。
洪峰过境,此时的水面平静了不少,有老渔夫在水面上行驶小舟,打捞着江中的尸体。
魏琳撕下自己的衣摆,给自己做了个简易口罩,传令官和随从们有样学样,跟着她一路走到老渔夫跟前。
“老丈,过江。”魏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老渔夫就让他们上了小舟。
并不是因为老渔夫能看出他们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受刺史府所雇,专门负责接应行人过江,和打捞江中的尸体。
小舟上放着绢布竹条等材料,还有几个老渔夫亲手做好的河灯。
魏琳带着人站在小舟上,好奇地问道:“老丈,你就不担心洪峰再次到来吗?”
如若上游的渝州和黔州又遭受了大暴雨,即使荆州晴空万里,也会遇到洪峰过境。
洪水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卷走这些小舟上的生灵。
刺史府给的报酬,还不足以让庶民们放弃自己的生命。
老渔夫支着晃晃悠悠的小舟,往江的对岸划去,听到这话,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我都六十余岁了。”
他的态度很是随意,就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老渔夫耷拉着眼皮,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