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无人说话,空调开得不大,但对谢知时来说已经足够暖和。
吃了药,给张虹发了消息,又回了盛楠月的信息,玩了会儿手机才发现,她不太适应现在的生活。
高强度运转的习惯,每天手机都是上千条消息需要处理,突然闲下来,过多的个人时间,反倒不知道怎么安排。
关掉手机,盯着车窗外逐渐变了的道路,药效上来,发现睡觉不失为一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
半梦半醒间,谢知时梦到了谢铭。
谢铭生病后变得很瘦,明明在南方来说不算矮的个子,比一般高中生看着都要瘦。
她的家长会一般都是张虹来开,那天张虹要上班,请不了假过来,谢铭给她开的家长会。
那好像是她记忆里,上高中后,谢铭第一次到学校给她开家长会。
荔城五六月份已经开始热了,升高三前的最后一次月考,考试成绩可以看出这个学期的状态。
这场家长会开了很久,伴着初夏的蝉鸣,整个学校都变得燥热起来,结伴在操场或者图书馆的学生都跟着浮躁,生怕点名批评的人里有自己。
开完会已经快下午五点,将近三个小时。
她接到电话到教室门口,看到谢铭走出来,跟身边同学说了声,朝着谢铭走过去。
“爸——”
谢铭无视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来不及反应,身边的场景变得扭曲、模糊,如同油画线条,没了整形,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熟悉的面孔擦身而过,又很快消失。
谢铭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她,没有说话,记忆里精神奕奕的眼睛变得黯然无光,但却对着她笑了笑。
她看着谢铭对她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朝着楼梯往下走,消失在她面前。
想要追上去,脚却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又走了。
她一次都没有追上,好像总是来不及。
来不及告诉谢铭,再等等,等她考上大学,成年了一切都会慢慢变化。
来不及和从小到大疼爱她的谢铭道别,没能和他见到最后一面,就这么错过了。
十几年,他们的父女缘分才堪堪十几年。
谢知时低着头站在那里,肩膀耷拉着,道歉、后悔、诘问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谢知时,醒醒。”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茫然抬起头,看到了穿着校服,靠在栏杆上的周故渊。
张了张嘴,肩膀被一股力道推了下,恍然睁开眼。
眼神呆滞看着挡风玻璃外熟悉的地方,谢知时转过头,猝不及防撞上周故渊如深海幽然的眼睛。
墨灰色的瞳孔里映出她惶然的表情,眼角挂着泪,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却又无处可逃。
下意识闭上眼,抬手挡在眼睛上,“没什么,做噩梦而已。”
“梦里,有只妖怪,一直追着我,我跑不掉,可能太吓人了。”
“长这么大还会被妖怪吓哭,是有点丢人,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自嘲地笑了笑。
虚张声势的解释,在周故渊眼里无所遁形。
收回视线,同时也收回了搭在副驾椅背上的手,熄火后解开安全带,“是很丢人。”
“不用解释这么多,你怎么样,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我没兴趣知道。”
“下次我注意。”
谢知时没抬起手,仰靠着椅背,说完后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别的动作。
周故渊推开车门,看到王姨走过来,“今晚约了人见面,晚饭不用准备我的份。”
“是,那少爷——”
“她昨晚发烧。”
周故渊微微偏过头瞥了眼车里的谢知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上楼回房间。
身上的衣服穿了一夜,换下来后他只看了眼就扔进脏衣篓,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换上衣服,去了书房。
登上工作账号,堆积一天的事情处理起来,需要花点时间。
抬头时扫到书架上的东西,一个很小的摆件吸引了他的注意,只是一愣神,脸上又恢复面无表情。
再看需要核对的报表,还有几家融资项目的合作书,却没那么专注。
几分钟后,周故渊认命地拨通陈进电话。
“少爷?”
“后天松城的合作,我亲自去谈,行程重新安排。”
正和齐牧待在一起的陈进愣了下,立即问:“那之前排开的工作,还是按照你去的计划来排吗?”
一周前,周故渊推了去谈合作的行程,让他们如非必要别安排出差行程,怎么现在改口了。
“嗯。”
周故渊捏了捏眉心,一闭上眼,脑中就是谢知时在梦里哭着醒来的样子,还有刻意被他抛掉的记忆悉数钻进来,头疼得不轻,甚至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紧紧抓着皮椅扶手,克制住似乎要撕碎他理智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