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智能手机刚流行,她就是班里最开始拥有的那批人。
每天悄悄把手机放在书包里,课间偷偷看小说。
但,那已经是过去了。
镜花水月一样,过去的事,一碰就碎。
“真便宜。”周故渊冷冷扫了一眼谢知时,灰色的瞳孔里有了一层愠怒。
语气比刚才更为讥诮,“谢知时,这些年来你就是这么作践自己的?”
满满嘲讽的语气,像是一盆水,浇在谢知时心上。
攥了攥手,抿着苍白的唇。
作践自己?
她是。
不然怎么会忍着上司职场骚扰,还在那家公司待了两年。
不仅加班熬夜,还要全天保持手机在线。
经常一个方案就要熬两天,然后不断地修改。
她被甲方指着鼻子骂过,被顶头上司当着全公司的面说是废物。
可是她真的缺钱,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块用。
这六年来,她每天都活在惶恐中。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被拖进了名为焦虑的深渊。
谢知时动了动嘴唇,“因为缺钱。”
眼神放空,看向车窗外繁华的世界,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暖意。
空调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心却纹丝不动,麻木地看着外面。
身上的衣服不再往下滴水,但座位和脚边的湿意,时时刻刻提醒着她。
她早和周故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和她这样从云端跌落的燕雀。
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少爷,前面有点堵。”
司机忽地开口,声音敲碎了车内的沉闷和安静。
下雨后的荔城能堵到大部分人怀疑人生,而且不是某个区域堵,连去新开区都很堵。
雨刮器在玻璃上发出声响,伴着雨声,倒是有种奇怪的静谧。
“不着急,还早。”
周故渊压着心里的怒火,冷声开口。
深邃的眸光里倒映着窗外的灯光,越发地像是一片深海。
情绪难辨,晦涩又隐秘。
谢知时静静看着车窗外的建筑,花了几分钟确认。
周故渊知道她住在哪里。
沉寂许久的心,又不可控制地轻轻跳动,就像是枯木逢甘霖,有了那一点点生机。
破损的种子,被那一点点滋养,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破土而出。
她有点难受,说不上来的感觉。
有种轻微的窒息感,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所以,为什么?
周故渊找到自己,就是为了骂自己一顿,让她知道自己过得多糟糕?
未免太无聊了。
周故渊——
刚好就是这么无聊的人。
黑色的商务车在堵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开进了一条狭窄的街巷。
老旧的居民楼、悬吊着的高压线、泛黄的商铺门头。
像是电影里,二十年前的画面。
大雨打在雨棚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不知谁家小孩,撕心裂肺哭着。
还有家长辅导作业时,气上头的无奈怒吼。
钢琴、小提琴、萨克斯……
不同乐器的音符交织成一首,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却又十分契合的旋律。
“谢谢。”
谢知时第二次转头看向周故渊,“我到了。”
身上的衣服又湿又黏,她很不舒服。
勾起的回忆让这种不适被放大,令她有些作呕。
纤白的手指落在车门上,刚要打开,就听到周故渊开口。
“你这副样子出去,是打算给谁看?”
“……”
谢知时发现,周故渊不管变得再多,有一点不会变。
那就是讨厌。
说话永远都是那么讨厌,让人觉得生气。
抿着唇,那一点点被放在心上的光,也成了泡影。
消散在雨声里。
“没谁会看,因为——”
谢知时回头,第三次直视周故渊。
“他们没你无聊。”
说出来了。
这句话,谢知时又对着周故渊说出来了。
见周故渊脸上的愠怒再也无法遮掩,她心里甚至生出了几分舒爽。
看,她又让周故渊生气了。
过去这么多年,周故渊还是会被她气到。
点漆一般的眸子里终于有了生气,然后推开车门离开。
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柄勾着小指。
肩上明显不合身的西装外套被雨溅到,袖口位置颜色偏暗。
看着那辆车开到路的尽头,红色尾灯消失,她才缓缓转身,进了昏暗的单元楼。
步梯房的楼梯间又黑又暗,墙上全是小广告。
各式各样,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
谢知时拿钥匙拧开门锁,客厅的灯亮着,饭桌上还摆着饭菜。
沙发上躺着的人睡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