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很粗糙,不知道多少人在里面躺过,冷气呼呼地吹,守夜的时候从旁边走过都能感觉到冷。
那个时候她是怕的,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是怕谢铭怪她这个女儿偏心,还是怪她没有站在他那边。
她明明对父母是一样的,可是谢铭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人,认为所有人都想要她死。
心里的事沉甸甸的。
她不知不觉走到东缘寺的大殿前。
工作日的香火也很旺盛,香烛味道莫名地令人心安,她不讨厌这样的味道。
买了一炷高香,在炉鼎里点燃后,恭敬地作揖,才把香插进去。
炙热的火气烤灼着手腕,她缩回手,走进大殿,然后跪在蒲团上,望着上面的塑金身大佛,心中没有一点安宁。
乱哄哄的。
情绪没有发泄的地方。
往功德箱里放了香火钱,谢知时闭上眼,却连心愿都说不出来。
如果她说,她想让谢铭回来,是不是真的太天真了。
七年,七年的时间。
谢铭早就成了枯骨。
缓缓起身,她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原本正在一旁诵经的大师忽然开口。
“施主,放下也是一种福缘。”
谢知时一怔,回头看向对方,却见对方已经闭上眼,重新诵经。
梵文的经文钻进耳中,她心里还是没能平静。
走出大殿,她习惯地走到洗钵池旁的偏殿。
点灯的小师父看到她来了,向她点头,又低头继续在本子上记录名册。
这里供奉的长明灯太多。
谢知时遇到过很多不一样的人,有中年失独的,也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还有很多。
和她一样,都是想要给往生的人点一盏长明灯。
不迷信,却给自己一个念想。
她沿着走到,缓缓走到谢铭的位置。
这会儿偏殿里的人不多,另一排有个中年女人,双手合十,似乎正在祈福。
她站在那里,看着灯下谢铭的名字。
“爸。”
才开口,谢知时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像是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她已经太多年没有这么喊过人,可她和谢铭的父女缘分太短了,十几年。
他们还没有去过很多地方旅游,没有一起在外面照过很多照片。
到谢铭去世,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是很传统的家庭关系。
区别在于,谢铭真的很宠她和谢思月。
可是现在,好像只有她记得谢铭。
“对不起,这几年我没有好好长大,也没有把她们照顾得很好。”谢知时点了一炷香,用手扇灭明火,一缕青烟飘起。
隔着香火,她看着那盏灯。
“好像也什么都没做好。”
“特别遗憾,你还在的时候,我们相处的时间有点短,你又走得太急了。”
她缓缓说着,“快七年了,看到你照片的时候我会想,等我老了,你在我心里还是这样子,我想象不出你老的模样,通过科技去做,也没有必要。”
“年轻时候的你多帅啊,开家长会都被老师夸,同学夸,我那个时候还挺骄傲。”
“但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没跟你讲过。”
“有一次你还生我气,以为我是不喜欢你去开家长会,更喜欢妈妈去,但其实没有,你们在我心里是一样重的。”
话开了头,就没想的那么难。
“我高考前,其实还想你在的话,我们全家可以出去旅游。”
“爸,要是真的有轮回,你这辈子也没做错什么事,我听说没做错事的人,都会很早投胎,那你应该也有四五岁了,算上排队的时间。”
“你倒是重新做人了,有了新的家人,但我好像——”
“再没有爸爸了。”
谢知时眼眶逐渐湿润,声音也变得哽咽。
轮回也很残忍。
怎么都不是原来那个人,谢铭这个人死了就是死了,她没有爸爸也不会再有。
忽然有一瞬间,谢知时突然喘不过气,忽然蹲下来失声痛哭起来。
她没有爸爸了。
直到刚才那瞬间,她再一次喊出口,她才意识到,她封闭的这几年里,不止是因为疲惫和别的,是因为她真的失去了一个亲人。
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是谢铭,是她的亲生父亲。
没有了。
从她接到谢铭死讯的那一刻,就再也不会有。
无力感和无助感,把谢知时多年筑起来的那道高墙,彻底击碎。
失控的情绪让谢知时没办法再控制,痛苦得恨不得推翻一些,将世界都毁灭。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重新开始了。
明明谢铭为了这个家付出那么多。
谢知时抬起头,看着那盏灯,然后缓缓站起来,擦掉脸上的眼泪,异常冷静地往外走。
续了长明灯,没有多犹豫,下山开车回桐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