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莫大的后悔将狗蛋淹没。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他不该因为自己不敢面对爷爷奶奶，就在沉入百寿镇的第一时间，蒙蔽了爷爷奶奶的心智。
他以为只要爷爷奶奶认不出他、他也不去看他们，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
他单纯的以为，只要爷爷奶奶可以长长久久地和他生活在一个空间里就足够了。
可事实告诉狗蛋，很早之前爷爷就已经支撑不住了，如今只剩下一点灵魂寄居在奶奶的心脏上，而奶奶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爷爷奶奶……”
狗蛋泣不成声。
“狗蛋，咱们是男人，不可以哭。”纸上的爷爷抱不到狗蛋，只能干着急。
“奶奶抱抱。”
老太太艰难地抬起双手，企图将狗蛋拉入自己的怀里。
狗蛋连忙擦掉眼泪，小心地将自己放进老太太的怀里，甚至为了让老太太更容易地抱住自己，他悄悄缩小了身体，甚至将身体里的填充物也抽离。
在老太太的怀里，他轻飘飘的像是一团棉花。
老太太是真的不行了。
她抱着狗蛋，并没有察觉到他轻的异常。
她抚摸着狗蛋的发顶，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来：“真好，奶奶终于又抱到你啦。”
纸上紧紧挨着狗蛋的爷爷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没事儿，孩子。”
老太太说：“能陪你这么多年，已经很好了。”
爷爷却忽然摇头道：“但是狗蛋你做错了。垃圾场后面的玩具厂和花鸟市场，那么多的人和宠物，你怎么能……”
“我、我……”
狗蛋哭得不能自已。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爷爷的眼睛。
“可是你们离开了我。”
狗蛋哽咽着，起初声音还很小，可到了后面声音就大了起来：“明明是你们自己说的，要永远永远地陪着我！你们怎么可以抛下我先走？我、我只是想要你们履行对我的承诺！”
他看向爷爷和奶奶，第一次在他们的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怨恨。
“你们没办法永远都陪着我，那为什么要对我说下那些承诺？你们骗我！”
“是我们的错。”
老太太忽然低头在狗蛋的发顶蹭了蹭，狗蛋的身体僵住，只听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们以为，在我们死后，那些收敛我们的人会将你和我们放在一起火化。”
狗蛋的身体越发僵硬了。
奶奶在说什么？
让他和他们一起火化？
狗蛋整个的颤抖起来，有一个猜测从他的心里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当初将你捡回来的时候，你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玩偶啊。”
爷爷幽幽地叹了口气，说起过往，声音都轻了许多：“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身体和房子都烂了。老婆子的针线活还行，可是你的头、身体和腿都烂了，她缝了好久才勉强补好了你。你的个子高高的，放在沙发上，就好像真的一个小孩一样。”
“是老婆子糊涂，瞧你长得像个小孩，就真当做了小孩，给你取名，整晚都要抱在怀里睡。”
“你还说我呢。”老太太听到丈夫只说自己，不甘示弱之下，声音都亮了不少：“你不也特别喜欢狗蛋？不仅给他修好了房子，每次得了什么好吃的，也不管狗蛋能不能吃，都要摆在他跟前。还让我多给狗蛋做了好几身衣服，每天都要给狗蛋换呢。”
爷爷奶奶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往事就停不下来。
狗蛋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爷爷奶奶说的这些，历历在目，是他这五百年每天都要无数便回忆起来的画面。
“你、你们早就知道我、我是活的？”
狗蛋想要去摸奶奶的脸，却惊恐地发现，奶奶的轮廓开始模糊。
他心里一惊，连忙去看爷爷，惊惧地发现爷爷的画像也开始模糊了。
“不！不要！爷爷，奶奶你们不要走！”
“好孩子。”
老夫妻两人从回忆中出来，看向哭得凄惨的狗蛋，一齐地叹气道：“我们不行啦。能撑到现在，多亏了那个孩子。”
两人看向了方无徊，眼中满是感激：“我们一直想要告诉狗蛋这些，却一直没有机会。谢谢你啊，孩子。”
被无视了许久的方无徊摸了摸鼻子，往后退开两步：“倒也不用谢。毕竟我是能得好处的。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不用管我。”
狗蛋仍旧愤恨地瞪着方无徊，他想说他讨厌她，不许爷爷奶奶感谢她，可看着爷爷奶奶的眼神，他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爷爷奶奶的身体都变得透明了。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不可闻。
狗蛋生怕错过爷爷奶奶的话，连哭都要捂住嘴，将所有的声音摁在嗓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