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岱不知道该如何断定这种心思,就姑且称此为矫情吧。总之,因为矫情,他与这位小师叔没有太多交情。有时他修炼遇阻,也想过去请教一番。但一看到那张谈笑风生的脸,麟岱忽然就没了上前的勇气。
言清应该也没注意到他,上次出使魔界应是两人第一次正式会面。言清说他天赋异禀,说他少年成才,给他说得几乎化成了一堆热乎乎的糖浆。后来魔界使徒翻脸,他护着众师兄弟撤退时为言清挡住了致命一击,言清说回到宗门必然要好生感谢他。所以麟岱才有胆子去问他借用洞府。
结果这人,似乎也是为了取笑他而来。
麟岱觉得自己应当是受了什么诅咒,他要么被忽视,要么被针对。身边的人不是背后讥笑他,就是当面讽刺他。除了鹿一黎,暴躁师弟一般直接上手打。
同他玩得好的,不是狗就是猫。
麟岱叹了口气,正盘算着如何送走这位大佛,言清却绕到他小憩时用的美人榻边,并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麟岱愣了一瞬,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他没有什么朋友,才会觉得此举甚是失礼。听闻好友间常常同车同袍,甚至促膝长谈抵足而眠。言清广结善缘,君子阁门庭若市,坐一下床榻又算什么。
麟岱说服了自己,然后眼睁睁看着言清挑起他掷在榻上的心衣,单手把玩起来。
麟岱:“……”
“泽渊真是不拘小节。”言清双手捏着那片仅能包裹住前胸的一小块布料翻看了一下,麟岱甚至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言清似乎没注意到麟岱已然苍白的脸色,仍自顾自道:“这种粗糙料子也穿得下去,不会磨着难受吗?”
说完他看向麟岱裸露的颈脖,目光在那半露的锁骨上停了几秒,然后扫向犬形的琼牙,冷笑一声说道:
“看来灵石都花在这家伙身上了。泽渊真是被惯坏了,不知节俭,你现在还能同从前那般挥霍吗?”
麟岱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眼前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那点可怜的认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言清的狎昵态度,却又开始反思自己从前哪里挥霍。
麟岱自以为还算勤俭节约,除了养灵宠花费有那么一点点多之外,其他方面他甚至能称得上抠搜。他从前住清平水榭,有一个大莲塘,里头就养了这么几尾龙鱼,每个月灵芝晶露就哐哐往里倒……
游动的龙鱼激起水声,他缓过神来,故作镇定地想把手中的灵芝晶露打开,结果好死不死,言清又问了一声:
“不会磨着难受吗?”
泾州产的白玉透光且不易碎,玉瓶摔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都没有出现一丝裂缝。
言清捡起谙小瓶摇了摇,看见那底部晃动的浅浅一层,不禁叹口气道:
“原来泽渊落魄至此,是师叔疏忽了。”
说着,他将一枚月牙形腰牌按在美人榻上的空心木枕上,敲得好响一声,很随意的说道:
“有什么需要的,便来找师叔。君子阁晚间不见客,泽渊若是嫌人多,就晚些来。”
麟岱还在沉浸在刚才的打击中,满脑子都是磨着难受不难受。直至琼牙发出了低吼声,方才惊觉言清已经逼近眼前,正低着头看着他。
言清见他终于回过了神,还想调笑两句。可腰侧的传音符已经震荡起来,他粲然一笑风光霁月,临走前还不忘说道:
“师叔在君子阁等你。”
听闻此话,麟岱眉头几乎打成了结。
他望着那木枕上的月牙腰牌,忽的倒吸了口凉气,瞬间觉得博古架上那方方正正的百宝箱都不正经起来。他抚着琼牙的脑袋沉默良久,等到琼牙脑颅上那几根毛都被薅秃了,才沉声说道:
“去丹心阁。”
之前的丹炉损坏严重,他急需一件新的。
他不能再等了,他死期将至都不能免除被人随意揉捏的命运。琼牙还是条小狗,往后漫漫余生,不知道该如何煎熬。
仙鹤出了瑶光殿,飞过太阿宗高大巍峨的行宫,歇在了白菊烂漫的北院。他四下看了看,然后移步到了那扇被踹坏又修好的木门前。
他以喙叩门,不长不短三下,恭恭敬敬。仙鹤立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开门。这让他犯了难,太阿宗几千间屋子,唯独这间进不得。
禁足还有半日,这人却不见了。
仙鹤在门口蹦跶了半天,终是没有推门而入的胆子。他伸着长脖子在门口瞧了半晌,悻悻离去了。
银白色大鸟向金灿灿的地面俯冲而去,无数枯枝残叶向他飞掠而来。背上是苍茫青天,身下是竞相拔高的雪白房宇。
一枚冰棱掉落到地面上,摔成两截。地面是沉郁的青灰色,又刻上了暗纹。繁复的四方连续纹样延伸进大殿内。殿内庄严,暗藏戾气。殿中设有九椅,正中一椅极高,最为宽大。座中无人,只摆放一枝冰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