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和夏芳菲认识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值得被铭记的主要理由是他对章兰芷爱情被证明不过是一场虚妄之梦,而他在现实的逼视之下被迫承认,并决计不再去打扰那个带给他所有关于爱情梦想的女人。
那一年夏天,徐天诚从江南理工大学刚刚毕业两年。
南山湾的望海公园,徐天诚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等章兰芷。望海公园东临大海,在风中可以闻到海水的咸味,以及大鱼没有睡醒的倦怠气息,有时刮信风,有时刮季风,徐天诚分不清,正如他分不清他与章兰芷的爱情从缱绻缠绵走到了想望不能相守。这样和畅的风,这样干净的空气,这样薄薄云彩遮拦下浑浊的阳光,适宜谈些情到深处的喁喁情话。
公园里种植有大量的剑麻,听说都是来自于坦桑尼亚的品种,剑麻有着倔强的、绿绿肥厚的叶片,硬硬的叶尖,只看一眼徐天诚便觉得心脏有隐隐的被刺痛的快慰。
公园地处偏僻,很少有游客。
要是以前,徐天诚会躲在一棵无患子树下或是灌木丛里,让章兰芷来找,这是他们曾经常玩的游戏。其实他很好找,因为海边的树并不高大,灌木丛也并不浓密,但章兰芷会假意找不到,故作生气地“叮叮当当”向回走,他便会从他的藏身之处一下子窜出来,在她的惊呼声中跑过去一把抱住她,相视而笑,幸福满溢。
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最后的审判日终究还是来了。徐天诚痴痴地坐在那里,直到章兰芷走到他面前也浑然不觉。
他抬起头,打量着她。
碎花绸布的裙子,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从侧面看,小腿有着柳叶一样的弧线,章兰芷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鞋前面还有一朵闪亮的宝石花,她挽起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倦倦的眼神有着梦的睡痕,她抹了淡淡的口红,像晚霞辉映天际。
站起身,徐天诚紧紧抱住了她。她并没有如往常一样,积极地给予回应。
一反常态,徐天诚没有感觉到她的乳的紧贴所带来的灼热,他只是想哭,这也是他见她时的一贯感受。他抱得愈加紧了,仿佛一松手,便会失去且不会重来。她任由着他。
章兰芷再次无情地重申她无法给予他爱情——她丰润性感的嘴唇竟然能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
“理由是什么?”他激动地追问。
“理由就是我比你大7岁,女人本来就比男人衰老得快,我不希望你以后搂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妻子却假装恩爱如常的样子,一个理性的女人得替自己与男人考虑。”她振振有词。
她露出的洁白牙齿在海面波光的映衬下闪着光亮,他突然很冲动地抱紧她亲了一下,她用力推开他。
“你看你,还是不成熟的样子。”他知道她并没有生气,有时她会纵容他的这些孩子气。
“你说的这些理由我都不在乎!”他盯着她的眼睛,这双亮晶晶曾经蕴含着多少浓情蜜意的眼睛为何现在都是冰冷的距离?
“可是我在乎。”她并不退让。
“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几乎是在呐喊。
“好吧,我说重点。”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一起杀过那么多人,一想到闭上眼睁开眼就会看到杀人犯同谋就在枕边,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我们之间几乎毫无秘密可言,这种感觉会让我崩溃的。我们都应该找一个不知道我们过去的人生活,让我们的过去埋藏在时间的尘埃里,不再被人提起,仿佛从未发生。”她的脸扭过去,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的剑麻。
“我理解,但是我认为这仅是理由的一部分。”他颤动的嘴唇仍然在坚持。
“一部分?说说看。”她扬了扬眉,她的眉毛很好看,如落在静谧湖面的柳叶,水润光泽,她的侧脸,特别是鬓角连接下巴的曲线,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光影的柔美。
“既然你不想说,我来帮你说吧,要是我们结婚了,就会证明多年之前在光明中学流传的女教师勾引男学生传言是真的,你害怕流言蜚语,你害怕师德崩坍。但这有什么要紧?流言终究会被时间所淹没,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传言早就湮入尘埃,没有人会再提起,我们是真心相爱,没有什么好怕的,好吗?”
章兰芷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其实他早就看破,她有些心事被人识破后的窘迫,但她无意去反击,“你说的对,我不想生活在流言里,不想生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
“兰芷,别人的态度不能左右我们的幸福,除非你想被左右或是你想找个借口,我们可以离开江都啊,可以去北京,去广州,甚至去国外啊,什么新西兰、澳大利亚不是挺好吗,我是江南理工的毕业生,就是在国外找个工作也是没有问题的,我可以养活你的,我好好干,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兰芷,你相信我好吗,相信我对你的爱,唯有你才能滋养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