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玻璃杯斟满了酒,红烧河鱼、烧茄子、红烧肉、烧冬瓜,张长安吃了一大口的汪刺鱼,啧啧称赞,“老板娘,不,应当叫之倩,之倩的鱼烧得可真是好。”张长安呷了一口酒。
“那你以后可以多来吃饭啊。”
“可是你们不是要去市里吗?”
“你也可以去市里啊,你家本来不是在太平桥的吗?”
“太平桥派出所,我还是所长呢。”张长安喝了一大口酒,“徐明诚,你真诚地说句话,孙安邦人是不是杀的?”
不用往事蹁跹,也不用时光洄溯,徐明诚想到了他和孙安邦在南山公园的那个夏夜。
抿了一口酒,用食指摆了摆,“你不用忙着回答我。我再问你,唐纳德的死,石冰玉的死,是不是都与你有关?”
徐明诚喝了一大口洒,呛了起来。“你是不是一直怀疑这些案子是我做的,至少也与我有关?”
“此话不假。”
“你真是一个好警察。”
张长安叹了一口气,“我都退休了,我只是郁闷,这么多年,砸在我手上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举杯,“来,喝一个。”喝罢,“徐明诚,你就是全告诉我了,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一是我已经退休了,二是光凭你的口供,没有物证,也不能给你定罪,三是大部分的案子已经超过了诉讼时效。”
“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可是要请你离开了。”柳之倩用手指着大门口说,“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所说的那么多的案子,没有一件是我们家明诚做的。”
“老板娘,你言重了。”张长安呵呵一笑,“我现在只是一个退休的老头子,我不想拿徐明诚怎么样,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我没有证据啊,要是有证据,我早就把他绳之以法了。”
关切地瞥了柳之倩一眼,徐明诚说:“之倩,你带思明去吃饭吧,今天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客人。”
“你怎么回到昭关了?”
一言难尽,说来话长。叹息一声,张长安问了一句,“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徐明诚点点头。
“幸福总是短暂,我害怕失去美满。”张长安开始了他的讲述。
张长安的女儿丹泠的白血病在各界人士的帮助关怀下、特别是江中秋的慷慨解囊之后,得以痊愈出院。那段时间,是全家人最幸福的时光,丹泠和她弟弟丹阳感情极好,在学习上互相帮助,在生活中相互关心,一点也不给大人们讨神(方言,意为“惹麻烦”),而且,还会力所能及地替大人们做点家务。一个富足、幸福的家庭的女主人应有的丰腴与红润又回到了张长安老婆脸上,她每天哼唱着革命歌曲,欢快地做着活。这一切,张长安看在眼里,他好希望这样的快乐时间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不被时光代谢所打扰。
好景不好。第二年秋天的时候,丹泠不时地发着低烧,头晕,张长安听女儿说起这样的症状时,内心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到医院一检查,白血病复发,来势汹汹,无药可医,“最多半个月,现代医学对这样的病也无能为力。”
祸不单行的是,张长安老婆在给女儿送饭的途中,被一个酒驾的司机给撞伤,因伤势过于严重,她在当天夜里就去世了。而病入膏肓的女儿问妈妈为什么没来时,张长安再也忍不住汹涌的悲伤,嚎啕大哭,丹泠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自此没有说话,两天后的一个秋雨夜,她也走了。
接连送走了两位亲人,局里给张长安放了半年假。这半年之中,张长安嗜酒如命,喝醉就睡,醒来孤独。张长安忽略了与儿子丹阳的沟通,父子俩都成了不善言辞、难以沟通的人,一个比一个颓废,一个比一个绝望。终于,一天早晨醒来时,张长安发现儿子不见了,从他留下的一封字迹潦草的信上,张长安也发现不了儿子的踪迹。后来据群众报告,有人在嵩山少林寺看到了丹阳,他还表演了一套功夫,又有人说在海南的天涯海角看到了他,他那时正在吸一只椰子呢。张长安于是戒了酒,背上包去找丹阳,嵩山去过,天涯海角也去过,大城市都去过,但一无所获,他只好回来。后来有人说在某个煤矿看到过丹阳,他已经绝望了,并没有去核实。
睹物思人,太平桥的这个家满目疮痍、尽是回忆,是住不得了,张长安回到了父母都已不在的老家,把老房子修葺一下,聊以度日。
无以安慰,借酒浇愁。徐明诚举杯和张长安碰了一下,目光相遇,深邃的和清澈的,疑惑穷诘的和无辜清白的,张长安寻思,这些案子是问不出答案的,而且,他现在也累了,徐明诚到底是不是他一直追寻的答案,也已索然无味了。“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