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外面好热,别让奶奶等太久。”
殷如瑟自若把手收回,假模假样的给自己的侧脸扇着风,脚下灵活的一旋,快步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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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南园,笑语欢声从照壁那端飘来,殷如瑟稍适驻足,深呼吸,沉淀情绪。
周遇时见她这就开始做心理建设了,好气又好笑:“我在这儿呢。”
他又不是死人,不会让那帮吃干饭的亲戚欺负她。
“算了吧。在这座宅子里,你给我使绊子还少了?”殷如瑟是个长记性的,每一次亏都绝不白吃。
懵懂的七岁,可爱的九岁,娇憨的十二岁,矜持而自知的十五岁……无论哪个阶段都逃不过周遇时的捉弄。
周家大宅是他的主场,起初她根本不占优势。
小时候她只会哭着跟大人告状,楚楚可怜的眼里盈满了委屈,周遇时就是她世界里最大的反派,恨不能将其诛之!
等她长大一点儿,大概九岁十岁的样子吧,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反击了。
从最初被摁在地上摩擦到势均力敌,再到后来不费吹灰之力的直击周家少爷的痛点,成长得极具针对性。
一个乐此不疲爱招惹,一个越战越勇绝不低头。
殷如瑟出了车祸以后,周遇时就再没有体会过这种通过幼稚相争来获取的纯粹、简单的快乐。
她出了车祸以后,他也将自己真实的一部分深埋。
经她不经意的提及,周遇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任由心头突然而起的快乐驱使,眸色温暖而包容的望着她,兴冲冲地问:“你记不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热,我要在——”
“你要在三天之内做好模型参加航模比赛,为了避免我的打扰,用糖收买你家旁系那群来过暑假的小屁孩,给他们人手发一把水枪,见我就喷,害我反反复复的低烧。”殷如瑟冷哼着发出质疑,“所以你是什么好人?”
说完了,瞪他一眼,先走一步。
周遇时站在原地干笑。
结果是那一周他哪儿也没去,鞍前马后的小心伺候,直到她退烧痊愈。
那架模型飞机被她当手工作业交到学校去,在暑期作业展览上拿了优胜。
真是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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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内,老寿星穿一身绛紫色的改良唐装,银白的头发用一根玉簪别成发髻,红光满面的坐在主位,身旁若干亲友作陪,话家常。
殷如瑟刚跨进厅里就被楼香寻一眼望住,惊喜得站起来。
早听说这孩子醒了,康复了,生日这天最期待的就是她来给自己贺寿。
一老一小,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泪眼朦胧相互端详。
遗憾和难过是有一些的,更多是庆幸。
整整十年,楼香寻清醒的等来她最喜欢的殷家三姑娘,殷如瑟也健健康康的来到这儿为她贺寿。
待情绪平复下来,老太太亲自介绍来人:“这是殷建业的孙女,家里排老三,跟我最投缘,小时候寒暑假作业全是我辅导的,我两最好了!”
在场的人笑容满面的跟着点头,表情要温和,给到殷如瑟的眼神要善意,嘴上阴阳怪气的问候,漂亮话说起来,那是一个比一个有水平。
殷如瑟也早早摸透了这里面的门道。
长辈问她话,她从容应答,平辈的与她示好,她客气往来。
对于那些绵里藏针的试探,一律装傻打哈哈混过去。
殷家对她的教育是从小到大、细水绵长的,即便昏睡十年,涵养和家教早就像祝福铭文一样刻进骨子里,越大的场面,端得越稳。
实在不行还有周遇时帮她找补,她做个渔翁,坐享其成。
楼香寻病了不假,但只要清醒的时候,谁葫芦里想卖什么药,她一眼看出来!
闲话了一会儿,她说给殷如瑟准备了一份礼物,在‘只有你和我知道的地方’,让她自己去寻,这便将她摘了出去。
殷如瑟奉命寻宝,走出前厅的大院子,在原先那块浮雕照壁下站定了,很快,周遇时匆匆追了出来。
“等我?”他倍感意外。
殷如瑟点点头:“你不来,谁帮我挖宝。”
她今天穿了旗袍,身边正缺个出力气的帮手。
周遇时乐意之至。
殷如瑟轻车熟路的领着他在周家大院里转,脚上那双出自巴黎鞋匠传统工艺的古着皮鞋,精致小巧的鞋跟在平整的地砖上撞出清脆响声,远远听着,颇有气势。
周遇时只管跟着她走,对她有一种指哪儿打哪儿的盲从。
走了一会儿,殷如瑟忽然吃味道:“要不是来这一趟,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脾气有那么好。”
周遇时明知故问:“有吗?”
她斜睨了他一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家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光周遇时的祖父周显,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就有足足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