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策捂着胸口低咳两声,微微点了下头。
赵有宣环顾四周,发现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殷策栖身的偏殿不说焕然一新,至少比之前强多了——破洞漏风的窗户纸重新糊过,床头摆了碳炉,炭火不算旺,总是暖和了许多。
赵有宣看罢,心里有了数:“看来,勤政殿确实上心了。”
殷策没力气说话,只能靠着床头闭目养神。
“殷侯伤得多重,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外伤还在其次,拷打和风寒伤及肺腑,每到半夜就咳嗽不止,严重时甚至带血,这才是最要命的,”赵有宣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您内外伤势都不轻,仔细调养尚有恢复的可能,要是一直如现在这般……别说是我,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殷策歇了半晌,好容易勉强攒够说话的力气:“我知道……”
“听说当初‘赐死’的旨意是勤政殿和颐宁宫一同下达的,不过观勤政殿所为,似乎对颐宁宫的决定并不赞同,”赵有宣说,“不管勤政殿有什么打算……想利用您与颐宁宫相争也好,真心维护忠良也罢,都是您的机会。”
殷策抬了下眼帘:“什么……机会?”
赵有宣:“勤政殿尚未亲政,但终究是一国之君……听闻那位年岁不大,却颇有手段,登基不过三年,已经将宫闱权柄不动声色地拿过一部分,连颐宁宫都毫无察觉,可见心机不浅。若她肯出面相保,侯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殷策别开视线,神色略微有些不自在,大约自己也没想到,堂堂四境统帅,有朝一日会靠着一个女人的庇佑苟延残喘。
说出去着实不怎么长脸。
“我知侯爷心有傲气,不愿靠女子求生,但您须得知道,你不是一个人,身后是大胤军方与四境安危,”赵有宣声音低沉、却字句有力地说道,“不管当今有什么打算,只要你能入勤政殿,保住性命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当今对你多一分情谊,你身后的四境驻军就能多一分转圜余地。”
殷策脸上的异样还没完全消退,已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赵有宣话说到位,便不再多留,从药箱里取出一个蜡封的小瓷瓶递给殷策:“这是复春丹,用来治疗肺腑内伤,我回头再开个方子,让信得过的人熬好汤药给你送来……这是什么?”
殷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差不多大的小瓷瓶,低声咳嗽道:“……护心丸。”
赵有宣:“……”
他沉默片刻,面无表情道:“当今年幼时体弱多病,时常肺热咳嗽,太医院诸位同僚研究了不少古方,用了好些珍贵药材,才配出这味护心丸……连保命的药丸都舍得分给你,可见当今对你不是一般的上心。”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殷策艰难地挪动了下右手,奈何关节受创太重,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放弃扶额长叹的想法。
“我知道了,”终于,连剧烈喘息都疼痛难忍的清远侯艰难地说,“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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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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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救下殷策,慕清晏就想把清远侯安排进勤政殿,不管身上那重叛国污名能不能洗清,有自己照看着,殷策的日子总能好过些。
但慕清晏同样明白,这事不好办——之前擅闯大理寺天牢救人,已经让太后对她有了意见,再去找颐宁宫说,她看上了殷策,想把人调进勤政殿?
以太后老谋深算的脾气,没准一卷白绫直接送去冷宫!
此事攸关性命……尤其关系到清远侯的安危,哪怕景昭女皇百爪挠心,恨不能立马将人抬进勤政殿,也得勉强按捺住。
“我必须再耐心一点,”慕清晏从原主重峦叠嶂似的书架上抽出一本翻卷页的,仿着里头批注的笔迹,认真描摹练习,“有马全庸看着,还有太医院照拂,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要是沉不住气,他就是分分钟进阎王殿的节奏。”
她一边数着自己心跳,一边蘸匀笔墨,努力让自己那手见不得人的毛笔字有长进些,等到一张宣纸写满,浮躁不定的心绪也逐渐“沉”下。
慕清晏低头看了眼满纸狗刨似的“鬼画符”,自己都不忍卒睹地撇开头,将宣纸团成一团丢进炭盆,亲眼看着炭火将“狸猫换太子”的罪证慢慢舔尽,这才从胸臆深处呼出一口满心无奈的气。
偏生有人没眼力见,非得挑女皇心情不好时上门打扰,守在外殿的苏茹姑姑就在这时进来通禀:“圣上,柳公子求见。”
慕清晏一脸懵逼地抬起头:“谁?”
苏茹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忙道:“柳延枫柳公子,您忘了?他一早递的牌子,说午后要来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