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在百官混乱的惊呼声中保持了冷静，她听得明白，北戎人以太后性命相要挟，无非是要玩一出鱼目混珠的把戏。心念电转间，女皇对萧霁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唤来锦衣卫低声吩咐了一番。
随着女皇一摆手，锦衣卫和百官往两旁退去，让开一条仅供两人并肩的通道。十几个北戎死士从洞开的宫门中鱼贯而出，手里拖拽着太后和一众宫人，踉踉跄跄往神武门而去。
萧霁看不惯北戎人的嚣张，更不愿给薛禅脱身的机会，趁着场面混乱，他凑到慕清晏耳畔低声道：“北戎人带着人质，行动不便……臣有把握一击拿下，还请皇上下令。”
慕清晏睨了他一眼：“你能想到的，北戎人会疏忽吗？明知带着人质是拖累，他们为什么非带不可？难道几个宫人比太后的命还金贵？”
萧霁被她一语提醒，顿时觉出异样。
“还记得王女官吗？”慕清晏话音含在牙缝里，语不传六耳，“若是朕没猜错，这几个宫人身上都藏了火药，你若仗势强攻，逼得他们引爆火药，在场之人恐怕一个也逃不掉。”
萧霁回过神，生生出了一身后怕的冷汗。
他与北戎人交过手，太清楚这帮人发起疯来有多悍不畏死，确实干得出玉石同焚的事——之所以没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们怕死，而是尚未救出烈月真，投鼠忌器罢了。
“皇上说的是，是臣大意了！”萧霁心念电转，毫不犹豫道，“此地危险，还请皇上退避，一应事宜暂且交给臣，臣定不会叫北戎蛮子遂意。”
慕清晏还是摇头：“不成！薛禅精明得很，不见到朕在场，不会同意交换人质的。”
萧霁既已知晓北戎人来者不善，稍一推测便能猜出薛禅的打算，嘴上说着“各退一步”，实则等慕清晏放走烈月真后，便要引爆宫人身上的火药，以在场所有人的性命阻拦大胤追击。
端的是歹毒无比！
“皇上身份贵重，万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萧霁做好了慕清晏不听劝便直接打晕，事后再向女皇请罪的准备，“臣恳请皇上，速速离开此地。”
慕清晏瞥了他一眼：“你还不清楚眼下该做什么？”
萧霁一愣。
“北戎挟持太后，看似雷霆一击，其实是机关算尽——为了潜入宫中，怕是连压箱底的筹码都拿出来了，”慕清晏低声道，“接近太后只是开始，如何接应烈月真，再将其送出京城，势必需要详细周密的部署，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会功亏一篑。”
萧霁面露恍然。
北戎人经营多年，于京中安插了无数暗桩，如乔夫人之流只是冰山一角。这些人平日里以最平凡无奇的面貌出现在人群中，谁也不会留心，可他们就像藏在京城繁华盛景下的旱天雷，一旦引爆，便是遗患无穷！
此时此刻，烈月真便是那根连着地下暗网的“引线”，只需顺藤摸瓜，就能循着蛛丝马迹，将蛰伏在大胤京畿背后的毒瘤连根拔除。
这才是慕清晏需要锦衣卫做的事。
“臣明白，这就去安排，”萧霁话音一顿，到底不死心，试图做最后的劝说，“皇上，您身份贵重，本不应亲身犯险，不如……”
慕清晏语气平和地打断他：“你追随明哲多年，征战沙场不知凡几，可曾见他临阵脱逃过？”
萧指挥使话音猝断。
“他有他的战场，我也有我的战场，他从没逃避过自己的责任，我也是，”慕清晏理了理袍袖，抬首间，帝王威严显露无遗，“传朕旨意，摆驾神武门——踢馆提到家门口，朕也不吝惜亲自送他们一程！”
萧霁闭一闭眼，手指骨节绷紧，终究扶刀跪下。
“——臣，领旨！”
***
神武门位于宫城正北，御道宽阔平坦，可容五辆大车并驾齐驱。若是快马加鞭，不出一刻钟便能出城北归，难怪薛禅会将交换人质的地点选定在此处。
慕清晏没坐辇轿，而是策马行来。她的马术是殷策一手调教，称不上多惊艳，功底却极扎实，小跑慢行稳稳当当，叫周遭锦衣卫着实松了口气。
此时宫门外的大片空地早被清干净，禁军将士拉起封锁线，围得密不透风。文武百官簇拥着御驾，与挟持太后的北戎悍匪遥相对峙，两方之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谁也不敢轻易越过，谁也不知越界后，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在这场博弈中，薛禅是落入下风的一方。他身陷敌阵、重兵环围，唯一的筹码就是手中的太后，每一步难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眼看日上中天，却迟迟不见烈月真的身影，薛禅终于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可敕敦呢？中原皇帝，你要言而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