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不能退！”
殷策面无表情地抬起眼，只见一道身影分开人群，急匆匆奔到近前，“噗通”一声跪下：“王爷，已经走到这一步，此时退了便是前功尽弃！”
来人正是景徵。
他伏在地上，砰砰叩首：“周将军带兵闯宫，已是犯了大忌，朝臣们绝不会放过王爷……此时退走，无异于束手就擒，任人宰割！王爷三思啊！”
殷策眼角疯狂乱跳，刀锋般的目光锁定了景徵，有那么一时片刻，他忍不住想，自己不该心软，早在景徵第一次口出狂言就该杀了他。
景徵兀自苦苦哀求：“王爷，你回头看看！那是天子的殿阁，离您只有一步之遥——进一步海阔天空，自此便可军政一体，如臂指使，再不用仰人鼻息！”
他往前爬了两步，拽着殷策袍服一角，几乎声泪俱下：“您回头看一眼……看一眼啊！”
殷策果然回了头，却不是看向金碧辉煌的勤政殿，而是望着身后的慕清晏。女皇负手身后，眼底一瞬间掠过极其复杂的神色，又飞快归于平静，快到殷策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这一刻的女帝让殷策觉得陌生，她脸色苍白，却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神态酷似先帝。那晚与殷策敞开心扉、坦诚相待的人仿佛只是个泡影，阳光扫过，瞬间消散无形。
女帝眼神漠然地看着殷策，似乎要瞧他如何处置。
殷策目光冰冷，突然上前一步，从萧霁腰间抽出佩刀。这一下突如其来，在场谁也没反应过来，只听一声惨叫，血光四溅，刀锋毫不留情地刺入景徵肩头，将他未竟的劝说堵了回去。
“你再说一个字，本王要你人头落地，”殷策语气比眼神更冷，“拖下去！”
他一抽刀锋，景徵到底是文士，浑身气力都随着鲜血流尽，整个人扑倒在地。
然而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即便被锦衣卫拖着往外走，依然声嘶力竭地呼道：“王爷，不可心软……您离那个位子只差一步之遥！现在放手无异于自寻死路……您不能走老侯爷的老路啊！”
殷策无心听他废话，对着满地血色毫无动摇，转身撩袍跪下：“臣约束无方，致使麾下欺君犯上，还请皇上降罪！只是周将军为歹人煽动，一时鬼迷心窍，还请皇上念在他驻守边境多年，一片忠心为国的份上饶他一命！”
他跪在汉白玉石阶下，慕清晏需要低垂视线才能看清他头顶金冠，至于那人眉眼神情则隐在浓重的阴翳中，即便是这样近的距离也难以看清。
慕清晏又抬起头，瞧见远处长街上打起明黄曲柄九凤伞，太后立于伞下，正含着了然又讥诮的目光望来，仿佛欣赏着一幕排练许久的大戏。
慕清晏闭了闭眼，听到自己冰冷而清晰地说道：“凡参与逼宫者，全部拿下，关押候审。”
“议政王，夺印，下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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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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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前的变故好似投入水中的石子，轻易试出了各方反应——
叶府书房，叶如晦独自坐于窗下，面前摆开一张棋盘，黑白两子犬牙交错，已经到了见生死的时刻。叶如晦手里却把玩着一枚金黄圆润的橙子，指甲在表皮上下意识地来回划动，留下横纵错乱的浅浅印痕，昭示出主人的心神不宁。
跟了叶如晦十多年的师爷瞧见这一幕，如何不明白叶家家主的天人交战？他先给叶如晦斟了杯热茶，方不动声色道：“大人可是在为勤政殿前之事伤神？”
叶如晦饮了口茶，没说话。
师爷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道：“小人听说颐宁宫派了人来，可是请大人乘胜追击？”
叶如晦确实在为此事踌躇，依着他的本心，叶氏与殷策本无深仇大恨，不过是政见相左、权势交煎，实在没必要斩尽杀绝，夺回主动即可收手。
但宫中太后显然不这么想。
“其实太后所言不无道理，”师爷显然是得了宫中叮咛，不着痕迹地劝说起来，“议政王纵然下狱，于军中威望依然无可匹敌，只要他活着一日，便是皇上与叶家的心腹大患，不趁现在绝了祸患，更待何时？”
叶如晦仍是犹豫：“可是，议政王并无大恶，于国更是有功……”
师爷再接再厉，添了把火：“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大人今日纵了议政王，来日叶家步了袁氏后尘，谁又能对大人网开一面？”
叶如晦悚然一震，游移不定的指尖瞬间顿住。
***
相隔小半个城区，北戎人蛰伏的僻静宅院内，烈月真就着薛禅的手饮了两口汤药，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大胤天子……真的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