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明事理的人也有软肋，而叶如晦的软肋就是“亲缘”二字。
“叶侍郎今日一早便来勤政殿求见，只是被锦衣卫以皇上抱病为由挡了回去，”柳延枫说，“以叶侍郎为人，大约不会善罢甘休，皇上……要做好准备。”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攻
=============================
慕清晏明白殷策这么做的用意，也不是不领他的情，只是一想到世家权臣接踵而至的猜忌与恶意，就觉得刚有好转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事实证明，柳延枫并非无的放矢，当日午后，叶如晦果然入宫求见，可惜再一次地，还没见到正主就被锦衣卫拦在勤政殿外。
“叶侍郎，”萧霁亲自把守殿外，客气却不失强硬地拦住叶如晦，“皇上风寒未愈，不见外臣，还请见谅。”
叶如晦出身世家，涵养城府皆是一流，却绝不意味着他没脾气。眼看萧霁拦路，他眉头微挑：“可我怎么听说前日清远侯入宫觐见，萧指挥使并未阻拦？难不成锦衣卫拦路，还看人下菜碟不成？”
萧霁心说：殷侯和皇上什么关系，这能一样吗？
然而他很清楚叶如晦在朝堂上的分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想把人得罪狠了：“殷侯求见也只是隔着珠帘瞧了眼，并没有说上话。”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有些越描越黑的意思，叶如晦狐疑地盯着萧霁：“皇上和清远侯男女有别，怎的如今殷侯不经通禀就能登堂入室？”
萧霁面不改色：“当初皇上流落民间，一度身染重病，亏得殷侯精心照料才化险为夷……自此之后，皇上便特许殷侯未经通传入殿觐见。”
叶如晦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冷笑一声：“原来如此……殷帅和皇上渊源匪浅，难怪能越俎代庖，将手伸到刑部公堂。”
刹那间，萧霁有种图穷比见的错觉，后脊梁骨顿时抻紧了。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吱呀”一声，殿门突然开了，素辛立于门后，对叶如晦盈盈福身。
“叶侍郎，”她恭敬道，“皇上宣您进去。”
谁也不知慕清晏和叶如晦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勤政殿的殿门一闭就是两个时辰，待得再次洞开时，日影已然西斜。叶如晦从中走出，抬头就见一抹颀长身影立于阶下，正负手看来。
“叶侍郎，”殷策淡淡颔首，“圣上风寒未愈，你不该打扰她。”
叶如晦见了殷策就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京城驻防尽数捏在清远侯手中，他可以以恩情、以亲缘挟制女皇，却没法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清远侯。
那一刻，叶如晦突然想起太后曾经说过的话：女子主政不打紧，权柄重归新帝，于世家确实是个打击，却依然有回旋的余地。但只要帝帅之间亲密无间，世家于朝堂上的生存空间就会不断受到挤压，直至无立足之地。
“皇上乃天下共主，臣下觐见天子更是理所应当，殷侯这句不该，未免太霸道了，”叶如晦似笑非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勤政殿是殷侯说了算。”
殷策知道这话有多诛心，但是比起引发群臣忌惮，他更不愿病中的慕清晏劳心费神：“皇上是天子不假，可天子依然受纲纪约束，何况旁人？若有人妄图凭借一点血脉亲缘就罔顾法纪，那便是错了主意。”
世家权臣和四境统帅隔着一道玉阶彼此对视，直到素辛再次走出，传女皇口谕宣清远侯觐见，无声的对峙才被打断。
“自古倚功造作者，多半不得善终，”叶如晦收回目光，神色晦暗，“殷侯是从阎王殿捡回一条命的人，好生惜福吧。”
言罢，他不再看殷策，拂袖离去。
殷策待他走远后才掀袍上阶，跨过门槛的一刻不是没有忐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做法僭越了，也明白叶如晦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古君王忌讳者，一是恣睢权臣，一是统兵武将，他两样占了全，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赖慕清晏毫无芥蒂的信任。
殷策甘愿为慕清晏挡下风刀霜剑，也愿意替她承受来自朝堂的明枪暗箭，但他绝不愿这段情缘因为可能的猜忌而分崩离析，哪怕他相信慕清晏的为人秉性也不敢赌。
究其缘由，大概是由爱生忧怖，越是看重，便越是踌躇不安、患得患失。
心念电转间，殷策已转过珠帘，只见慕清晏披着外裳坐在妆台前，正用鹿角梳慢慢梳理长发。清远侯敛下眉目，正要跪地行礼，慕清晏却毫无预兆地一招手，将一样物事抛了过来。
殷策下意识抬手接住，发现女皇抛来的正是那把鹿角梳。琉璃镜中倒映出慕清晏的面容，神色如常，笑靥如花：“来得正好，躺了这么久，头发都打结了，还要劳烦殷侯替我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