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所有人也都明白,自古以来,权势二字便是惑人心智的毒药,为了那顶至尊冠冕,有的是杀父弑母的例子。待得女皇站稳脚跟、肃清朝堂,太后是否还能住在颐宁宫中……乃至能否留着这条性命,都要打上一个问号。
不过,至少眼下,慕清晏没打算跟太后撕破脸,每日的晨昏定省亦是照旧。太后的憔悴不会触动她,但她确实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打击才让昔日的一国之母孱弱至此,在女皇有限的印象中,不论人前人后,太后对自己的妆容仪表都极其看重,甚至屡次对左右言道:一个女人若是连打扮自己的心肠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母后今日似是身体欠佳,”慕清晏依照规矩,为太后奉了一盏茶水,便要起身闪人,“儿臣不多打扰,先告退了。”
谁知太后头也不抬,淡淡吩咐道:“今日小厨房做了紫藤糕,哀家尝着不错,皇上也尝尝?”
慕清晏长眉一挑,心知这是“长谈”的信号,抬起的腿又收了回来。
“不必了,”她手一摆,拦住奉上点心的宫女,对太后客气却又不失疏离地一点头,“母后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太后没计较女皇的失礼之处,居然开门见山道:“殷明哲处置王彬之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吧?”
慕清晏当然知道,不说殷策压根没打算瞒他,有锦衣卫这一对耳目,宫城之中鲜少有什么能瞒过她。
“知道,”慕清晏坦然点头,“王彬临阵畏战、祸乱内宫,罪不容诛。”
太后没有在王彬的罪名上多做争执,而是话锋一转:“王彬再如何不是,终究是跟了哀家几十年的老人,更是宫中内侍!殷明哲此举无异于僭越,今日是王彬,来日又是谁?”
慕清晏挑了挑眉,心说:哟呵,这老太太居然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当老娘上下五千年是白看的吗?
她不愿当面怼人家老太太——嫌跌份,但也听不得旁人当着自己的面给殷策上眼药,因此只是皮笑肉不笑地一勾嘴角:“母后既然凤体违和,还是多加静养,这些劳神费心的事,便交给儿臣考量吧。”
太后却不肯见好就收,幽幽一叹:“哀家知道,皇上对这些话听不入耳,否则当初也不会背着哀家私纵殷明哲。可即便如此,哀家还是要说,不为别的,为的是皇上身上流着的慕氏血脉!”
她撩起眼皮,冷冷道:“殷明哲或许没有反意,但怕的不是他想不想反,而是只要他想,就随时能反!”
“他今日取了王彬的性命,皇上不闻不问。来日,他若想取皇上而代之,却不知谁能说上一句公道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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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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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晏没将太后的“忠言逆耳”放在心上,本该只有两人知晓的对话却莫名其妙地传出颐宁宫,在朝堂上掀起阵阵暗涌。
自大胤立朝以来,“重文抑武”便是既定国策,文臣当道、武将靠边是见惯的风景,没有哪位朝臣乐见被武将稳压一头。
哪怕是功勋彪炳的清远侯殷策也不例外。
北戎围城,虽说是女皇携西北铁骑力挽狂澜,明眼人却都看得出,真正定鼎江山的乃是西北军主帅。尤其宫中传言,女皇与清远侯情谊匪浅,如今权柄在握,势必要论功行赏,可该怎么赏、赏几分,实在费人思量。
毕竟,清远侯已是贵无可贵的位高权重,再要嘉奖,只能晋为国公,或是直接封王。可若真到了那一步——殷策本就手握兵权、统领四境,这朝堂到底是女皇说了算,还是他清远侯的一言堂?
然而经过战火磋磨的女皇态度坚决、手段强硬,远非当初的傀儡新帝可比,当面唱反调显然不可取。于是朝臣们采取了“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故意对殷侯功勋大吹特吹,甚至提出允其佩剑上朝、见君不跪的馊主意,用意无非是挑起女皇的忌惮之心,对清远侯加以限制。
慕清晏自然不将这些鬼话放在心上,但她同样不愿将殷策架在火上烤,因此暂缓颁发嘉奖的旨意,只为选一个合适的时机。
谁知就是这么短短几日,已然有人等不及、坐不住。
刚看到周思远递上的请封折子时,慕清晏并没太往心里去——她在西北军中数月,对周参将的性情为人有些了解,知道这是个直肠子暴脾气,有啥说啥,不懂遮遮掩掩。
但是看到奏疏上那句“请封清远侯为摄政王,总领军情政务”时,慕清晏心头“咯噔”一下,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掩卷沉思片刻,唤来萧霁:“你家少帅人呢?”
萧霁执掌锦衣卫,自然听说了朝堂上的甚嚣尘上,听问,立刻道:“少帅……殷侯今早去了京营,应是与谢将军商量重建防务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