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婉喉头微噎，瞬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她张望的时间有点久，绯衣青缘的年轻武侯似乎有所察觉，往这边张望了眼。两人的视线隔着宫墙交汇，纠缠间几乎带出几分“缠绵”的意味。
叶如晦权作不知，低头咳嗽一声，叶清婉悚然一震，欲盖弥彰的低下头，将一点留恋与不舍恰到好处的藏在眼底。
“姑母的脾气，父亲比女儿更清楚，”叶清婉语调柔和，适时流露出一丝不解，“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步了？”
叶如晦沉沉叹息。
如果可以，他宁愿女儿还是那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儿”，对外间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每日最大的心事便是如何绣好嫁妆，而她心仪的少年郎又要何时才能上门提亲，将她欢欢喜喜的迎娶回去。
可惜，覆巢之下无完卵，社稷将倾之际，纵是宫中贵人亦难保全，何况叶清婉一介柔弱无依的女儿家？
他无力再为女儿遮风挡雨，所能做的，不过是将眼前局势为她掰开揉碎的讲明，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你姑母让了步，不是她心甘情愿，而是局势所迫，不得不如此，”叶如晦语气冷静……冷静到近乎漠然，“因为半个月前，北戎铁骑攻破辽东防线，一路攻城略地，几入无人之地，眼下正屯兵紫荆关外。”
这番话超出了叶清婉的认知，她虽从形形色色的人口中听说过北戎军的可怕，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以“世家女眷”的金尊玉贵，直面北戎人的刀锋。
她骇然地睁大眼，却无法阻止叶如晦的声音贯注耳中：“紫荆关是京城北面最后的屏障，一旦被下，以北戎军的脚程，兵临京师城下只需不到两日……辽东军溃败，中原军群龙无首，至于西北军，呵呵，有之前的梁子，便是做梦也不敢指望他们。”
叶清婉只觉一丝凉气顺着后脊慢慢爬上，纵然被太后软禁时，她都没这么惊骇过：“父亲……”
“你现在明白太后为什么不追究谢侯了吧？”叶如晦神色平静地看着女儿，连讥带讽地勾了勾嘴角，“大厦将倾，头顶天砸落之际，谁都是朝不保夕的蝼蚁，谁又能追究谁？”
“婉儿……天要变了啊！”
***
当北戎人兵临紫荆关下的消息传来时，没人认为区区一座城关能挡住如狼似虎的北戎铁骑，蓄谋已久的恶狼亮出爪牙，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正因如此，得悉紫荆关守将将北戎军挡在城下整整五日时，所有人都惊了。
“薛泽……若我没记错，他原是辽东大营参将，曾随老谢侯出关巡视不下十数次，累功迁升为紫荆关守将。”
临时搭建的营地中，殷策案头重新铺开羊皮舆图，炭笔和红笔圈出的圆圈相隔极近，当中以箭头相连，并排一处，几有触目惊心之感。
可是这一步之遥，北戎人花了足足五天时间也迈不过去。
“京中富贵，红尘醉人，适宜颐养天年，却不是宝刀利器的归处。”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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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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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五大战区关系微妙，既配合协作，又彼此制衡。一般而言，不同战区的统将不会轻易捞过界，但清远侯殷策是例外，只因他掌着帅印，四境将领的升迁调度都需他批红点头。
好比当初薛泽迁任紫荆关守将的调令，就是他亲手签发的。
“可惜了，”殷策盯着舆图久了，只觉眼目发涩，垂首捏了捏鼻梁，“此人若在西北麾下……”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大约是想起自己遭朝廷猜忌，带累西北军也不受待见。薛泽若是调来西北，固然能一展所长，却免不了受牵连，与其在一毛不拔之地风餐露宿啃沙子，倒不如回天子脚下吃香喝辣来得痛快。
殷策甚至可以预见，薛泽父兄当年也是这般考虑，一番思量不能说不老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没料到天子脚下也会遭遇外族围城这档破事。
终究是失策了。
浓郁的奶香就在这时扑入鼻中，殷策不用睁眼就知道，身边之人正将一碗刚煮好的奶茶递到跟前。接连两日急行军的疲惫忽然消散了，殷策倦意未消，紧皱的眉头却悄然舒展。
“刚在马背上就听到你肚子叫，午食没用两口，该是饿了吧？”果不其然，慕清晏压得舒缓的声音似一泓清泉，徐徐流入耳中，“先喝口奶茶，润润肠胃，不然那干粮硬梆梆的下腹，又该克化不动了。”
殷策睁开眼，与手执调羹的景昭女皇视线交缠，旋即低下头，将送到嘴边的一勺奶茶慢慢饮下。
战事危急，时间紧迫，按照西北众将的想法，就该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分秒耽搁不得。然而清远侯不知怎么想的，坚持将慕清晏带在身边，好似这金尊玉贵的“人形拖油瓶”是什么开过光的吉祥物，有她在就能逢凶化吉、神挡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