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高处的慕清晏瞧见这一幕,忍不住捅了捅校尉:“你说,咱们要是现在冲出去,能不能揍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只有校尉一行,他说不定真这么干了,可队伍里还有慕清晏这个“金贵人”,校尉受何铮所托,万万不敢拿白玉瓶往石头上砸。
“别小看了北戎人,”校尉仰面躺倒,一只手垫在脑后,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揪来的草叶,懒洋洋地说道,“北戎人常年与野兽为伍,最擅长诱敌,咱们兵力不足,别偷鸡不成反蚀米,那就亏大了。”
慕清晏没别的好处,就是听得进人劝,寻思片刻,觉得校尉话说得在理,也不坚持己见:“那怎么办?他们老在下面待着,咱们想走也走不了,总不能一直在上头喝西北风吧?”
校尉大约是在海边长大的,心宽的能把黄河水一口吞了,闻言十分淡定地回道:“你看北戎推着那么重的大车,还要冒险从雪山上抄近道,就知他们准是在憋坏水……放心,他们比咱们急。”
慕清晏先是连连点头,头点到一半,又觉出不对:“等等,北戎人真要憋坏水,十有八九是冲着西北大营去的,咱们就算不玩偷袭,也得想法子通知西北大营,让他们早作防范!”
这话说得在理,校尉却斜睨了她一眼:“这还用说?等你提点,黄花菜都凉了。”
他往身后一指,只见暮色深处,一只矫健的身影窜入夜空,长翼搅动风起云涌,很快消失在长风尽头。
那是西北军中用于传信的信鹰,慕清晏在殷策身边见过一回,心里顿时有了底。
她清楚自己的斤两,与其杞人忧天瞎操心,倒不如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才能应付来日的艰难险阻。这货也是心有天地宽,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居然当真在北戎人眼皮底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还打起细细的小呼噜!
校尉叹为观止,不知该佩服这位心大,还是对她毫无危机感的粗神经感到无奈。
隔着漫无尽头的夜色与森然雪峰,战场上势不两立的双方各自蛰伏。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慕清晏迷迷糊糊中听到金铁交击的刀兵声,刹那间仿佛一记惊雷当头劈落,还刚好砸在天灵盖上,她猛地坐起身,着急忙慌的左顾右盼:“怎么了?北戎人打过来了?”
“别一惊一乍的,”有人将她摁了回去,却是缓过一口气的青棠,“不是咱们,是北戎人。”
慕清晏刚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她握着一把剑,剑锋穿透迷雾,似乎刺中了什么东西。温热的液体溅出,有两滴擦过面颊,她伸手一摸,看到满手殷红的血迹。
就在这时,眼前浓雾散开,慕清晏看到了那人的脸……是殷策。
——被她一剑刺胸,贯穿要害,脸色苍白如纸,隐隐透着不似活人的青灰,两行血泪顺着眼角徐徐淌落,将惨白脸庞切割的面目全非。
“为什么,”殷策冲她伸出手,掌心同样染满血迹,“为什么,杀我……”
慕清晏打了个哆嗦,手指突然松了,长剑“呛啷”落地,金铁清脆的呼应声仿佛细细的簧片,将她“弹”出梦境。
“别大惊小怪,只是个梦,”慕清晏用力喘息,借着山风晾干冷汗,心说,“他好端端待在西北大营,身边有那么多亲兵守着,不会有事的。”
如此过了五六息,慕清晏才缓过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到崖边,扒着山石往下张望:“是哪路好汉,这么牛逼?”
青棠眉头紧蹙,没说话。
慕清晏觉出异样,借着星月和火光仔细打量片刻,只见闯入北戎营地的是一伙黑衣人,隔着一二十丈的距离,看不大清面容,也分不出谁是谁。
她皱眉端详片刻,越看越觉得不对,那为首的黑衣人身形如风,手中长刀寒光闪闪,每一击都必定收割一条人命。
这身手太熟悉,想认不出都难,慕清晏瞠目结舌,指着山下哆哆嗦嗦:“那那那,那不是……”
大概是高原反应的后遗症还没完全过去,青棠太阳穴时不时抽两下,他用力摁住额角,借着这个姿势勉强镇住紊乱的心绪:“……是萧哥。”
慕清晏:“……”
天地良心,她已经努力克制不给人添麻烦,奈何麻烦偏要找上门,这可怨不得她。
“现在怎么办?”慕清晏被殷策揠苗助长的调教多日,勉强能看明白战局对比,这一瞧顿时皱紧眉头,只见北戎人有心下套,故意将深夜闯营的不速客放入阵中,然后收拢包围圈,俨然是要关门打狗,“再不露面,这小子就成过夜的饺子馅了。”
青棠和校尉同时扭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慕清晏耸了耸肩,那意思大约是“我说的是实话,你们眼珠子瞪脱了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