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打开皮囊,只见里头露出一截铳管,金属质地泛着冰冷的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她倏尔抬头:“这是……”
“是按照你给的图纸铸造的,废了好些精铁,就成了这么一件,”丁裕剔着牙花,“这一趟凶险重重,带着防身吧。”
慕清晏沉默片刻,到底没跟他客气,将皮囊收进怀里,轻轻捶了姓丁的一拳:“……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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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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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刺客、寻根溯源是何铮的活计,慕清晏无意越俎代庖,只蹲在旁边听了一耳朵。
结果与她想的大差不差,无非是朝廷想打殷策的主意,奈何西北大营铁板一块,想寻破绽也难,左思右想,便将主意打到统筹调度粮草的督粮道头上。
何铮倒还罢了,周思远恰好也在,听完不由火冒三丈,伸手薅住那赵姓粮道衣领,将人拔萝卜似的从地上提溜起来:“少帅待你不薄,若无西北铁骑坐镇北境,你赵家村早八百年前就被北凉踏平了……你如此恩将仇报、吃里爬外,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赵粮道为官多年,比寻常士卒多些城府,眼看事情败露并未流露慌乱,只是闭目长叹:“我知殷侯公忠体国,戍守北境多年,绝无半点私心……可惜忠义难两全,这一天终究到了。”
周思远神色暴怒,恨不能将此人揍成一只面目全非的猪头,压根没往深处想,何铮却听出门道,摆手止住周思远:“你可是有把柄捏在朝廷手里?”
赵粮道神色颓然:“赵家乃是西北名门,家父当年也曾高中进士,外放为一地父母官……”
他突然数起祖上功业,听得周思远一头雾水,何铮却是出身名门,隐约明白了什么:“你父为官期间,可曾有作奸犯科之举?”
赵粮道沉默下来,那意思很明白,不欲言先人之过。
周思远可没何铮那般好耐心,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强压的火气顿时翻涌上来,只听一声闷响,钵盂大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赵粮道脸上,将人硬生生揍飞出去。
赵粮道是文官,哪禁得住许参将含怒的一拳?当即眉骨断裂口鼻冒血,趴地上嘶咳半晌,吐出两颗染血的牙齿。
慕清晏看不下去,默不作声地挑起帘子,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了。
门口蹲着青棠,刚经历完一场大战,小将士气息还没喘匀,掏出随身带的干粮,一口凉水一口麦饼的往下咽。慕清晏走到跟前,从他啃的饼上掰了一块,也不嫌弃豁牙咧嘴,丢嘴里嚼吧嚼吧咽了。
青棠抹了把嘴:“你怎知那姓赵的粮道有问题?”
慕清晏神色恹恹:“那赵家二小姐说,爹娘要把自己许给潘家姻亲。”
青棠长在边关,不懂京中贵人的弯弯绕,闻言两眼一抹黑:“那又怎样?”
“官场利益盘根错节,想把两姓人家拴在一条绳上,最好的结盟方式就是联姻,”慕清晏说,“赵粮道当着北境的督粮道,若是与你家少帅一条心,赶着与京中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可他非但没这么做,还选在这么敏感的节骨眼,给女儿定下于家这门亲事,用意是什么,还用问吗?”
青棠捧着脑袋想了半晌,不得不承认这些“贵人们”的脑回路与常人不同,这等九曲十八弯的关联都能想得分明。
但他仍有不解:“可他……为什么呀?不提远的,就是当初马匪围村,若非少帅坐镇,他族里亲眷早成了刀下鬼,这不是、不是恩将仇报吗!”
慕清晏半是怜悯半是感慨地摸了摸小将士头顶。
“世人考量选择,无非利益与厉害两重缘由。论好处,你家少帅虽掌着北境,却被朝廷切断了运粮通道,眼下江南和中原还愿意卖清远侯府几分薄面,可若朝廷铁了心将北境打成叛党,西北军立刻会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若是西北铁骑一朝倾覆,赵粮道这个附逆的官儿也得满门抄斩!”
“再者,你没听那姓赵的话里有话,多半是朝廷捏住了他什么把柄,人家恩威兼施、双管齐下,由不得他不听从朝廷诏令。”
青棠越听越瞠目结舌,细细思量,又觉胸口一股郁气无处发泄,恨不能学着前辈痛骂一句“狗娘养的”。
然而当着慕清晏的面,他万万不敢爆出粗口,只得委委屈屈憋在心里,缩紧脖子的模样活像头被人赶出家门的大狗:“少帅……少帅才不是逆贼!西北军各个铁血忠义,是响当当的好儿郎!”
慕清晏心头微酸,面上却若无其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柔声道:“对,西北军都是忠肝义胆的好汉子,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们落到‘逆贼’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