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一早猜到慕清晏的身份绝不是“叶家贵女”那么简单，否则当初在图兰城，也不会惊动清远侯千里驰援，却还是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竟是至尊至贵的大胤天子。
“早听闻大胤新君与太后不和，甚至被逼出京城、远走北境，”她不动声色地想，“想不到，传闻居然是真的！”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听慕清晏下一句道：“夫人，你想活吗？”
乔夫人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
她长于北戎，一生都是身不由己，为虎作伥多年，早知自己难得善终。可世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凡有条活路，谁也不会故意往死路上蹚。
不过这番想头不能在慕清晏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因为她很清楚，慕清晏让出的这一步并非毫无条件，她若表现得太过急切，只会将把柄送到敌人手中。
“是为了殷侯吧？”乔夫人微微一笑，“也对……听说殷侯中了寒霜之毒，已经深入心肺，若没有解药，世间怕是再无‘清远侯’之名。”
慕清晏细细眯起眼，有那么一瞬间，乔夫人几乎以为她会大巴掌抡上来。
然而慕清晏没这么做，反而对她极尽温柔地笑了笑：“不忙，先用膳……等吃饱了，朕再和夫人详谈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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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画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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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远侯乃是兵法大家，最擅长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慕清晏跟他厮混久了，不说全盘照抄，但凡学得两三分，就够唬弄乔夫人了。
她说“用膳”，就是货真价实的吃饭，待得饭菜送上，这上辈子大约是饿死鬼投胎的货假客套的让了让乔夫人，见对方显然心存疑虑，不肯动筷，于是不再客气，提起筷子就是一通恶刨。
乔夫人固然信不过慕清晏，可那饭菜实在太香——拳头大的白馒头，鲜香的红爆羊肉，蒸熟透烂的腊鸡腊肉，醋汁拌的小王瓜，中间还有一道热腾腾的酸菜肚子锅子。
倘若搁在平时，不论对“景昭女皇”还是“潘家七姨娘”而言，这些吃食都不算什么。但是北境刚遭大劫，这些饭菜看似粗陋，实则是小六房倾力置办，于如今的赵家村而言已是不折不扣的盛宴。
以乔夫人的城府，想“不动声色”并不难，奈何五脏庙跟她不是一条心，闻着香味，居然发出“咕噜”的嗡鸣。
乔夫人：“……”
慕清晏掀起眼帘，淡淡撩了乔夫人一眼：“饿了？”
乔夫人没说话，喉头却不自觉做出吞咽的动作。
慕清晏掰开一只馒头，往里夹了羊肉，头也不抬地递给乔夫人。
乔夫人犹豫片刻，眼看慕清晏吃得香甜，都快将饭菜祸害完了，终于按捺不住腹内饥饿，从慕清晏手里接过肉馒头，秀气斯文地咬了口。
慕清晏：“好吃吗？”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白面馒头蒸得暄腾，又吸饱了肉汤，一口下去油香喷溅，真是宫中御膳都比不上的美味珍馐。
难为乔夫人这时候还能强撑矜持，吃相分明优雅端庄，馒头却以人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小，好似只是勉为其难的捧个场：“还不错。”
慕清晏：“哦，是我忘了，乔夫人是潘家七姨娘出身，什么珍馐美味没见过没尝过？这么粗陋的吃食，自然入不得您法眼。”
她打了个手势，候在门口的萧霁会意，将饭食一一端走。那缺德冒烟的女皇陛下倒是吃饱了，可怜乔夫人才用半饱就被收了碗筷，那滋味简直比饥肠辘辘还要难挨。
饶是乔夫人涵养再好，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也有点绷不住：“要杀就杀，这般戏弄人，有失格调吧？”
慕清晏填饱了肚子，有的是力气跟乔夫人周旋：“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夫人可知，在你委身潘氏，与马匪合力搅乱北境之时，数以千万计的百姓都吃不饱饭，就像你现在一样？”
乔夫人能周旋于北戎和马匪之间，将潘氏家主忽悠得团团转，当然不至于被慕清晏简单的话术套住：“皇上这番质问振聋发聩，叫妾身汗颜不已，可妾身也想问一句，北凉犯境、北境□□，千万生民流离失所……根子是谁种下的？”
慕清晏神色坦然，丝毫没有被戳肺管子的心虚：“是我。”
乔夫人：“……”
这俩字堵了她将发未发的下文，一时居然哑了火。
“太后把持朝政，世家倒行逆施，他们食珍馐，衣锦缎，枕珠玉，却将我大胤社稷祸害得千疮百孔，放任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慕清晏收敛了笑意，神色凝重，“朕为天子，哪怕只是个受人牵制的傀儡，坐了至尊之位、享了天下供养，就该恪尽君王职责……不能铲除世家、收拾山河，是朕的失职！夫人此问振聋发聩，叫朕着实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