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远听到“殷侯”二字,不由松了口气,再一打量,只觉此人相貌颇为眼熟,想半天却想不起来,忍不住问道:“你是……”
那汉子未及下马,先冲他抱拳一礼:“在下施峤,本是一介草莽,幸得殷侯不弃,许以再世为人的机会,现下正在丁先生手下听令——之前在赵家村,曾与周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周思远:“……”
难怪这么眼熟,这不是当初投诚的马匪之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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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施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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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军驰骋草原多年,本是嚣张惯了的,连西北铁骑都未必放在眼里,何况一伙不知来路的杂牌军?眼看这帮人胆敢上前送死,打头的北戎骑兵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嗷嗷叫着扑了上去。
拖欢微一眯眼,就听身后有人道:“不对!”
拖欢回过头,只见薛禅策马来到近前,眼角眉梢带着过分慎重的警惕,只一个照面就下了论断:“这帮人没那么简单!”
拖欢倏尔扭头,目光且惊且疑。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变阵,面前的杂牌军忽然动了,十几辆顶着木板的马车排众而出,以螳臂当车的架势,疾驰飞奔过来。
北戎人铁骑能破城、能掠地,岂会将区区几辆马车放在眼里?他们大呼小叫的嘲笑着,狠狠一甩马鞭,要借着手中屠刀之利,收割一波杂碎的首级。
谁知这伙中原人忒狡猾,待到双方相距不足一射之地时,马车挡板突然翻开,蜂窝似的小洞里射出弩箭,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蝗虫似的当头卷来!
这一招出乎所有人意料,打头一排北戎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中了招。倒下的战马挡了后来者的路,推金山倒玉柱似的,竟叫北戎人水泼不透的阵型起了小小的紊乱。
周思远大张着嘴,没料到这急转直下的局面,眼珠差点瞪脱出来。
谁知这还不算完,第一轮箭雨发完,紧跟着就是第二轮。这一回北戎人有了防备,轻骑散开,手持盾牌的重甲兵压上——这是跟西域属国学的,骑兵每一处关节要害都包裹在厚重的铁甲中,能轻易抵挡刀枪劈砍,纵然是机械射出的强弩利箭,也只能在护甲面折戟沉沙。
拖欢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料弩箭暗藏机关,箭头撞上铁甲的一刻并未滑落,而是当空炸开,里头的粉末攘了漫天。
那粉末不知是何配方,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冲鼻的气味,叫人头晕脑胀、涕泪横流,莫说骑兵,便是战马都禁受不住,一边打着喷嚏,一边趔趄着向后退去。
更坑爹的是,北戎军所处的位置正是下风口,粉末被天风攘起,瓢泼似的糊了北戎人满脸。
拖欢纵横草原二十来年,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眼睛都熬红了。但北戎狼王不缺审时度势的眼光,眼看缓过一口气的西北军重整旗鼓,在武车的配合下从两翼包抄上来,他再恨再恼,依然毫不犹豫地打出手势:“撤退!”
北戎军掉头狂奔,周思远好容易出口恶气,哪肯罢休,便要穷追不舍。谁知他刚一动,那自称施峤的男人也紧跟追上,横过马身拦在周思远身前。
“周将军,”他将四尺长的大砍刀扛在肩上,抱拳行礼,“小人奉丁先生之命,有要事求见清远侯,可否请将军引荐?”
周思远勒住马缰,往北戎人逃窜的方向恨恨盯了眼,终于被“要事”二字拦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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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的变化第一时间传入西北大营,听了传令兵禀报,殷策脸上殊无笑意,只淡淡“嗯”了声,就挥手命人退下。
小将士走出帅帐时,和端着药碗的萧霁擦肩而过,他抽动了下鼻子,闻到一股浓重的苦辛味,不由犯了嘀咕。
“这是谁病了?”他有点不安地回头张望一眼,“不会是少帅吧?”
然而帐帘已经放下,小将士没长透视神眼,看不穿帐里的动静,回想自家少帅方才的言谈举止,似乎并无异样,只得将纳闷暂且咽下。
帅帐中的萧霁单膝跪倒:“少帅,药好了。”
殷策有些发沉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拿来给我。”
萧霁起身绕过屏风,将药碗递到殷策手中时,终于看清了慕清晏——女皇躺在行军床上,裹在厚被中的身量过分单薄,几乎看不出起伏轮廓。长发披散着,铺落大半个枕头,黑发遮掩着毫无血色的面庞,黑白对比触目惊心。
萧霁再也忍不住,明知有越矩之嫌,还是忍不住问道:“主上这是……”
许是他话音里的忧急关切太明显,殷策抬眸看了他一眼。
萧霁自知失态,忙低垂视线,眼观鼻鼻观心,欲盖弥彰地找补道:“主上身份贵重,若是有个什么……西北大营上下难辞其咎,怕是会给京中留下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