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策刚压下去的心血“嗖”地窜上头顶,几乎在脸颊上蒸出潋滟的浮红,他近乎慌乱地扭过头:“你……怎么不着好鞋袜?也不怕着凉!”
慕清晏不明就里,两只脚丫相互蹭了蹭:“我不觉得冷啊……”
殷策不敢再看,用大氅将慕清晏兜头罩住——他的身量相较慕清晏高了半头不止,大氅衣摆垂落地面,刚好将一双裸足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清远侯这才长出一口气:“以后不许在人前露出脚丫,必须穿好鞋袜。”
慕清晏皱了皱眉,被殷策不由分说的命令口吻激起一点叛逆心理,但她到底爱重殷策,虽然有点不情愿,却也不愿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唱反调,因此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哦,知道了。”
殷策定了定心神,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正寻思怎么补救,帐外突然传来萧霁的声音:“少帅,朝廷密使到了,正在帐外求见。”
清远侯倏尔抬头,眼神利如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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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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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策连日赶路,疲惫未消,本不想这么快和京中来人打交道。但麻烦找上门,左右都得打发,兼之慕清晏对他连连使眼色——想听听所谓的“京中来使”有何说辞,殷策还是命人将帐内收拾干净,又将慕清晏安顿在屏风后的行军床上,里外都妥当了,才道:“请专使进来吧。”
萧霁领命而去,片刻后,帐帘掀开,进来一个身着四品服色的年轻人,四目相对的一瞬,清远侯难得愣住。
只见这位负责“和谈事宜”的礼部右侍郎不是别个,正是柳阁老的嫡长子,曾与慕清晏有过一段情缘纠葛的柳延枫。
殷策:“……”
这该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还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清远侯与景昭女皇已然定情,倒不至于为了那点陈芝麻烂谷子耿耿于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柳延枫有何好感:这位柳大公子虽不似父祖那般老奸巨猾,为人甚至称得上耿介正直,却是个读圣贤书读傻了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通军事不晓民生,成天只知抱着“忠君爱民”不撒手,却从不曾低头看一眼国中百姓是如何度日。
通俗点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绣花枕头”。
殷策原想听听朝廷有何说法,见了柳大公子却打消了念头:此人虽为内阁首辅之子,却连朝堂的门槛都没摸清,会以他为正使,可见朝廷并无多少和谈诚意,不过是打量着外患在侧,清远侯腾不出手和朝廷翻脸,便叫柳延枫前来走个过场,赚些资历回京,方便日后升迁。
想到这里,殷策越发没了敷衍的精神,干脆将何铮叫进帐里,把柳大公子交给他去玩耍,自己在一旁神游天外。
何铮对自家撂挑子的少帅无奈至极,但军令如山,由不得他不从,只得硬着头皮接下重担。谁知那不经世事的柳大公子被慕清晏当初指着鼻子一通喝骂,居然开了些许窍,懂得分辨眉眼高低,一眼看穿殷策无意与他深谈,只派个副将撑场面,谈到一半,突然调转矛头,起身冲主位上的殷策深施一礼。
殷策:“……”
他微微一怔,瞬间回魂:什么情况?聊到哪了?
“延枫临行前,曾得太后耳提面命,清远一脉忠义千秋,乃我大胤社稷的一根中流砥柱,以殷侯之心胸,必不愿见社稷倾颓、苍生涂炭,”柳延枫直视殷策,侃侃而谈,“殷侯与朝廷或许有些误会,亦是受了不少委屈,可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还请殷侯暂且搁置私怨,与朝廷戮力同心,共度难关。”
殷策难以察觉地轻挑眉梢: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数月未见,这柳大公子倒似长进不少,难怪柳阁老敢将人放出来“历练”。
“柳侍郎之言确是真知灼见,”殷策神色温和、言辞含蓄,不明就里的或许以为他被柳延枫的说辞打动了,但是下一刻,这锋芒内敛的清远侯猝不及防的亮了兵刃,“只是敢问柳侍郎,你口中的‘朝廷’,是以谁为主君?”
柳延枫:“……”
这记回马枪又狠又准,柳大公子猝不及防,被捅了个透心凉。
柳延枫和何铮你来我往半天,看似聊得热闹,其实并没有触及最核心的问题:比方说,若殷策重归朝廷麾下,之前的叛国谋逆之罪该怎么算?
再比方说,内阁和颐宁宫给慕清晏扣上一顶“混淆皇室血脉”的帽子,将其逐出京城,又从秦楼楚馆迎回不知来历的黄口小儿,凭一件真伪难辨的龙凤荷包和几句语焉不详的证词,就认定其为先帝血脉,要将他捧上九五至尊之位。
倘若北境向朝廷俯首称臣,朝廷和太后又打算如何安顿慕清晏这位“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