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晏蹙起眉心,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我在宫中时就隐约听闻,谢如柏虽是良将,却生性好色,府中姨娘能凑一个蹴鞠队,”她说,“娶了这么多老婆,儿子大约也少不了吧?”
殷策居然当真回想了下:“庶子加在一起,总有十来个吧。”
慕清晏:“……”
皇亲宗室加起来也没这么多人,这个姓谢的忒能生了!
“按照规矩,家主过身,应由嫡长子继承家业,但辽东的情况有点特殊,谢如柏留下的可不是银子和田地,而是十万辽东军,”她曲起手指,若有所思地蹭着嘴唇,“辽东铁骑是谢家人一手打造,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接手,谢家嫡子有这个能耐吗?”
殷策抬手抚摸慕清晏长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按捺住亲吻她鬓颊的冲动:“谢将军原配夫人出身辽东豪族,三年前因病过世。她嫁与谢氏二十多年,只得一个嫡亲儿子,难免宠溺纵容些,长到一十五岁,依然文不成武不就,若是寻常富贵人家,或许还能勉强守成,但是谢家……”
慕清晏心领神会。
谢家不是寻常人家,十万辽东军是重器也是利器,一边是北境恶邻虎视眈眈,一边是朝中权臣窥伺觊觎,谢家夹在中间,不说如履薄冰走钢丝,也差不了多少——纵是文韬武略天赋异禀,也未必接得住这重逾千钧的“家业”,何况只是勉勉强强的守成之才?
“嫡子年幼无能,顶上应该还有庶出的兄长吧?”她被殷策揽在怀里,索性没骨头似的靠在人家肩头,舒适又惬意地蹭了蹭,“谢如柏既是英雄,就该明白‘玉不磨不成器’的道理,十多个儿子,总不至于都是孬种?”
殷策拍了拍她肩头:“谢如柏长子早夭,次子一心向学,倒是庶出的三子天分绝佳,自少时起就被谢如柏带在身边,颇有当衣钵传人看待的意思。”
慕清晏:“天分绝佳?跟你比呢?”
殷策:“……”
以清远侯的心性,原本不屑搭理这种无聊的问题,但是对着慕清晏,他不知怎的兴起一点罕见的争强好胜之心,思忖片刻方道:“若再给他十年,或许能与我比肩。”
慕清晏没绷住,笑出声来,探头在殷策嘴角处偷了个香。
反正屋里没外人,殷策与这没皮没脸的女皇陛下亲昵片刻,方言归正传道:“这位谢家三公子天资不俗,只是生母出身低微,原本是楚馆清倌,因其美名远播,被谢如柏抬回家中,当了第七房如夫人,三年后产下一子,便是谢三公子。”
慕清晏一本正经:“那这位谢三公子只要继承了母亲一半美貌,就是个倾城倾国的大帅哥。”
殷策没想到慕清晏人模狗样,想的居然是这种事,实在拿她没法,只能在她腮帮上掐了把。
传说中“继承了亲娘美貌”的谢三公子缟衣素服,负手站在白惨惨的灵堂中,案上点了香烛,中间供奉着一块漆黑灵牌:先考谢氏如柏之灵位。
堂外哭声震天,蚊蝇似的徘徊耳边,震得他额角突突乱跳。然而家主新丧,总要嚎几声以示哀悼,当孝子的不便捂住她们的嘴,只能皱眉强忍。
这时,只听灵堂门被人推开,屋外的嚎丧声陡然敞亮不少,潮水般推搡着耳根,几乎将狭窄的耳道挤炸了。将就在谢三公子的忍耐即将到头之际,来人掩上门板,将哭嚎声重新推了出去。
“三公子,”来人一身素衣,行了个袅袅娜娜的福礼,“夫君走得匆忙,府中里里外外有劳你操持了。”
谢三公子转头看着她——自己名义上的“嫡母”,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言重了……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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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归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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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三公子本名谢昭琅,长相与早逝亡母确实有几分相似——是个第一眼就不容错认的清俊男子。就男子而言,他的相貌未免太过精致,唯有一双眼睛继承乃父,眼角飞扬,肖似丹凤,顾盼睨人时,便多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采。
此时四下无人,他称呼叶三小姐不再是道貌岸然的“母亲”,语气也多了些许戏谑与隐晦暧昧的意味:“父亲骤然离世,诸位夫人悲伤过度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再悲戚也要顾着身子,还请大夫人传个话,命她们回去歇着吧。”
叶清婉笑了笑:“她们不是为你父亲,是为自己。”
谢昭琅长眉微挑。
“她们的荣华富贵只系于你父亲一人,如今家主新丧,新上位的只要不是自己儿子,便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叶清婉从案上取了一柱香,对着灵牌拜了三拜,姿态优雅地供入香炉,“她们是在哭自己,虽还绮年玉貌,往后却只能困守府里,当个不见天日的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