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人潮水般冲进大堂角落——妙香楼共有三层，每一层之间由木梯相连，楼身高达十丈，层高少说有三丈，每层的木梯便显得格外漫长。冲到一半时，不知是楼梯质量低劣还是触动了机关，连着好几级台阶忽然断开，木板陷井盖似的翻转，踩在上头的人毫无防备，从三尺宽的缝隙中“滑脱”下去，狼狈跌落一楼。
这还不算完，设计机关之人大概是事先算准时差，木梯翻转的同时，一楼地砖之下也响起齿轮扣合的“轧轧”声，紧接着，地板撤开，露出足够容纳两人跻身其中的洞口，将木梯上落下的北戎人一口“吞”了。
那地洞颇深，少说有两三丈，但也拦不住轻功高手。谁知掉下去的北戎人有一个算一个，竟是没人爬出，不知是摔得懵了，还是里头另设了要人命的机关，直接送他们见了长生天。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后头的北戎人学聪明了，要么翻出木梯，攀着栏杆跃上，要么仗着轻功高明，直接纵身越过。谁知设计机关之人总是抢先他们一步，将来犯者可能有的反应逐一算到，只见他们前脚踩上最后一阶木梯，正对楼梯口的墙壁忽然有了动静，顶处的墙砖往旁撤开，原来并非石砖，而是同色木板伪装而成，底下露出一排拇指大的箭孔，不待北戎人反应过来，已是拉弓上弦、万箭齐发！
北戎人：“……”
这特么还是连环套！
北戎人在皮袍内套了软甲，寻常利器无法洞穿，却挡不住机械发出的强弩。弩箭旋风似的扫过，软甲溃不成军，被轻而易举地撕开，棱角锋锐的箭头随即钻入血肉，鲜血连着惨叫声四下炸开。
本以为占尽上风的奔云没料到如此变故，瞳孔微微一缩。
他明知高手较量，不能泄露一丝一毫心绪，以免让人抓住把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丁裕，哪怕掩饰再好，依然流露出微不可察的忌惮。
丁裕若无其事，既不将近在咫尺的北戎刺客放在心上，也半点不受迷香影响，大剌剌地往软榻上一靠，抬手给自己斟了杯葡萄美酒：“你跟了我这些年，暗地里没少偷师，怎么连最要紧的一点也没学去？”
奔云皱起眉，提着强弩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什么？”
丁裕撩起眼帘，撤下“放浪形骸”的伪装，那一眼殊无笑意，比霜冷、比刀利：“永远不要先别人一步透露底牌，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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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人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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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事求是地说，慕清晏并不擅长谋算人心，即便她在危机重重的深宫中浸润了大半年，以揠苗助长的速度成长起来，到底没法和浸润其中半辈子的老狐狸们掰手腕。
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将可能有的破绽梳理一遍，再跟数学题套公式似的，挨个琢磨如何破解应对。
早在乔夫人的帖子送到案头前，慕清晏已然从锦衣卫的奏报中察觉到蛛丝马迹，虽未想透问题出在哪一环，却不耽误她考虑到最坏的可能——就像她对乔夫人说的那样，要么是北戎人的实力足以碾压图兰城，要么是丁裕身边被安插了眼线。
前者不太可能，北戎真有这能耐，早八百年前就将图兰城这块肥肉叼在嘴里，犯得着偷偷摸摸玩互市吗？
既然如此，便只剩下唯一的可能：丁裕身边的心腹中有内应。
慕清晏将揣测对丁裕说了，后者虽不认为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会有什么问题——真这么容易出问题，也不叫“心腹”了，可到底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心眼多的能让人起密集恐惧症，太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他事先布下后手，其实并未想过派上用场，只是防患于未然。熟料世事变更太快，此人对慕清晏撂下的话言犹在耳，脸却已被打得噼啪响。
往那儿一戳，就是根顶天立地的“现世报”。
“我自认待你不薄，何至于你不惜胳膊肘往外拐，也要闹上这么一出？”丁裕端起酒杯，却没沾唇，只是借个味，将自己腌得酒香扑鼻、入肉三分，“财帛惑人心，商贾者可御财，却不可制于财，这个道理我没教过你吗？”
两根飞索破空而出，精钢打造的钩爪攀住栏杆。底下的北戎人试了试牢固程度，拽着就往上爬，人还在半空，只听齿轮转动之声再度响起，栏杆底部的木质底座撤开挡板，弩箭飞蝗般钻出。
北戎人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只能撒手坠落，饶是如此，胳膊还是被箭矢划伤。他皮糙肉厚，又裹了厚重的皮袍，摔一下倒不觉得疼，骂骂咧咧的爬起身，忽觉四肢发软，脚底一个踉跄，居然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