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修...”
席沉修闻言起身靠近床沿,紧张的伸手搭在张郎中的手腕上,感受到指腹下面传来的有力脉搏后,席沉修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张郎中在知晓席沉修救自己的办法以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张叔,怎么了?”席沉修问。
张郎中看上去丝毫不为自己得救而欣喜,神情反倒还有几分不安。
忽然,张郎中一把抓住席沉修的手腕:“沉修,记住,切莫将我痊愈的消息告诉第三人。”
“为何?”席沉修不解。
张郎中长叹一口气,看向席沉修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晦涩:“人为了活下去,往往都会泯灭良心。”
席沉修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说:“张叔的意思是,有人为了治病会强行取血?”
张郎中点点头,紧锁的眉头没有半分松懈:“小心为上。”
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席沉修的血可以治好瘟疫一事,很快便不胫而走,速度比瘟疫传播的还快。
起初,是一个男子抱着伤在襁褓中的幼子跪在医馆前求血,席沉修心软,取了半杯给他。
随后,便是陆陆续续的的人为了年迈者、年幼者前来讨血,席沉修给了。
可是,后来,年轻的人也来了。
医馆的大门紧闭,外面的人砰砰砰的瞧着门,嘴里说着祈求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耐心。
“活菩萨,你救救我们吧。”
“我给你带了补血的药材,你开开门吧。”
“活菩萨,我不想死啊!”
“...”
端坐在大门之后的席沉修惨白着脸,手腕上的伤痕累累,他与外面的人只有一门之隔,却有着生死的纠葛。
活菩萨...他其实从来都不想做菩萨的。
席沉修垂着眼,望着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一道光,恰好照在他手腕上,上面斑驳的痕迹被照的清清楚楚,狰狞而丑陋。
“沉修,走吧。”
张郎中站在席沉修身后,低声说道。
“走不了的,他们不会让我走的。”席沉修扯起嘴角,漏出一抹惨然的笑:“为医者,自当悬壶济世。”
席沉修起身,缓步走到门口,像是慷慨赴死的将军,满脸无谓。
“自从接过张叔衣钵时,我就告诫自己,虽不能医治百病,但是也要尽力而为,到如今,便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说完,席沉修打开屋门,眼神悲悯的望着屋外乌泱泱的人。
“一日救十人”
席沉修原本打算将放血的量控制在一个可以长期维持的状态,这样他可以坚持更长的时间。但是事实证明,席沉修低估了人类的欲望,没有人愿意做第二天被救的人,所以每日医馆门口便会因为哪些人做这是个幸运儿闹得鸡犬不宁。
于是,席沉修将人数扩充到了二十个,但是因为这样,席沉修的身体耗损的格外严重。不过短短十日,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还未喝血的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都担心席沉修活不到轮到自己喝血的日子。
所以骚乱起来的时候没有人阻止,大量的人涌入医馆,他们朝着倚靠在踏上的席沉修奔去,不发一言的就拿着匕首在他身上割了一刀,然后伸手接住鲜血...
席沉修看着因为兴奋面容扭曲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反抗,他依旧眼神悲悯的望着众人,丝毫不理会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
最后,他越过人群看到瘫倒在地上双眼含泪的张郎中时,无声的安抚:“无碍。”
等到有人发现划过席沉修的肌肉却放不出任何鲜血时,席沉修浑身上下早已经没有半点好皮。
他死了,死在了他悲悯的众人的利刃之下。
“既然他的血可以救命,那这些肉,是不是...”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早已经癫狂的人便又开始争抢那些早已经被划烂的肉...
“你们这样是会遭报应的!”
张郎中瘫倒在地上,浑身上下颤抖不止,这群人里面大多数都是曾经来医馆治过病的,为什么如今可以做出这般畜生不如的事情?
张郎中悲愤的握拳,然后猛地吐出一大口热血,体力不支的昏睡过去。
.
苏清晚在脑海中迅速看完席沉修的前世,看着身前的席沉修,想起张郎中那句‘你们会遭报应的’,便伸手又朝着海中的恶鬼一指:“那些取你血,食你肉的人,你想让他们入这地狱吗?”
席沉修闻言便知道苏清晚对自己的前世已经尽数知晓,他摇摇头,心平气和的说:“不想。”
“为什么?”
“他们也只是害怕我命短,没了血救命。”
席沉修说话时眼神清澈,看不见半点怨怼。苏清晚盯着席沉修,眼神越来越冷,他轻笑一声:“他们自然入不得这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