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和沁容都站在门外,恭敬地让月儿进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屋内寂静一片。
月儿慢慢往里走,越走近君义成的内室,那股呼吸声就越明显。
君义成已经到了一呼一吸都会累的程度。
走到床前,月儿站着,和床上的君义成四目相对,那目光好似很近,又仿佛隔着最厚的屏障,离着最远的空静。床前的炭盆烧得很暖,君义成现在和她一样怕冷。
“皇上如何了?”终是她先开口。
君义成嘴角动了动,好不容易才发出声来:“朕很累。”许久没有继续下一句。
窗外传来微弱的风声,一如君义成现在的气息。
“皇上传臣妾来,臣妾却不知该跟皇上说些什么。皇上既然觉得累,那便好好歇歇吧。”月儿准备转身。
“景贵妃。”君义成上身挪动了动,“那橱柜里的东西,你带走吧,朕是带不走了。”
月儿不明所以地打开在床另一端的柜子,是一把金色的剪刀,但更显眼的是一旁的两卷画。
展开一张画的那一瞬间,月儿干涸许久的脸再次被晶莹的清流滋润。
画上那张稚嫩的、让她朝思夜想得差点活不下去的脸,久久地抓着她的眼和心,一瞬也不曾离开。
回过神来,打开另一张画,还是知理熟悉的样子,只不过身边多了她和君义成。
“这两幅画,皇上还存着。”声音微抖。
“朕一直放着。朕知道自己不敢回想知理,你把它们带回你的宫里吧,留个念想。”君义成看着月儿的背影。
月儿转过身,手里却只拿着知理的画像。
“另一幅呢?”
“臣妾容颜并非国色,实在无入画的意义。”
君义成的神色被月儿的举动牵拉得有了神采:“你就这么怨朕吗?”
“臣妾不敢怨您。”
君义成猛地拽住月儿即将离去的袖子,纵然咳得身体疲乏,君义成的力量依旧使她无法挣脱。
“对朕与你的情谊,你就当真丝毫没有留恋吗?”话里是不敢置信和不甘。
月儿使劲想收回袖子,无奈怎么也拽不回来。理理因为用力而散落下来的几根头发,月儿一字一句道:“抛弃臣妾和皇上的情谊的,不是臣妾,是皇上您。”
君义成的目光沉了下去,眼睛周围泛着一圈暗淡的棕红。
袖子实在被拽得太紧,月儿一步也走不出去,她要想走,除非拽着君义成拖出去。
“皇上,您果真不愿松开臣妾的袖子吗?”月儿耗尽了一半的力气。
君义成纹丝不动,“朕不让你走。”
榻上的君义成,眉眼之间,已经丝毫没有曾经神气飞扬的年轻帝王模样。
月儿自己也早已没有了十七岁的烂漫纯真。
僵持许久,见君义成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月儿气涌上头,右脚往前迈一步,手伸到还没关起来的橱柜前,拿起那把金色剪刀。
“你要干什么?”
“嘶啦——”
顷刻,君义成的手拿着那块碎布,落了下来。
喘着气,月儿的身子往后一个踉跄。
月儿当着君义成的面把剪刀放回去,关好橱柜门。摸着袖子上的缺口,月儿拿起进来时放在椅子上的披风,盖在身上,遮住残缺的袖口。
回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君义成,月儿才想到,一旦等会有人进来,看到君义成手里捏着的碎布,她必死无疑。
君义成直直地看着月儿,那神态像是被抽走了魂。
如同神魂慢慢回到体内,君义成平躺在床上,闭上眼,自嘲地笑了笑。
睁眼,君义成把手里的碎步丢进炭盆里,碎布逐渐化为灰烬,烧得干干净净。
“你可以放心走了。”君义成像是解脱了般,“朕不会即刻就死,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
曲青端着药走进来,叫了君义成好几声,君义成都没有反应。
“皇上?皇上!”
药碗在地上碎开。
德顺十三年,君义成驾崩。
葬礼上,月儿眼中干涩,她不是不哭,而是泪水早已在那一天流干。
沁容穿着孝服,人憔悴了许多。拿着圣旨,走到嫔妃和大臣命妇们中间,众人跪下。
沁容扫视一圈,缓缓开口:
“先帝遗旨:四皇子知政,载朕厚望,前定可堪大统。着戎节王代新帝之笔,尊皇后陈氏为正统皇太后,景贵妃林氏为徽定皇太后。”
月儿心中一颤。
“朕念大弘国本未成,新帝年未满十五之时,由徽定皇太后临朝听政,命洪高澹为辅政章事。新帝年满十五之时,徽定皇太后即归还帝权;新帝年满二十,洪高澹不再行辅政章事,复归度支之职。”
“臣妾(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