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到现在都不明白我说的那个女子是谁, 是不愿意相信, 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扶窈并没有回答他。
但问出来时, 大魔头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阙渡知道,神女殿下对情感十分陌生与迟钝。
但他自认掩饰得不算好。
只要扶窈留心,就一定能发现那些蛛丝马迹。
只要她稍微多在乎那么一丁点,就一定能猜到真相。
可她没有。
没有一丝一毫地关心过他那些少年的情意,拙劣的掩饰。
还有无时无刻不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么多年,这么久以来,只有他一个人被那些爱与恨困囿折磨——
而扶窈从来没有在乎过。
连一眼都没有施舍。
蚌亲手撬开了自己的壳,忍着粉身碎骨的痛楚,取出耗尽毕生心血,最宝贵的,唯一的珍珠。
历经险阻,排除万难。
试图献到那个人手里。
他不想要别的,只想要那个人知道,他已经为了她倾尽所有。
最后,却只得到了轻飘飘的一声惊呼。
——诶,那原来不是一粒沙子啊。
这么一句。
竟比曾经所有的羞辱都要刻骨。
面前的少女轻轻一顿,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我有很多事要做要想,没有空去揣测你那些反复无常的心思。”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阙渡急匆匆地解释。
说完之后,又跟哑了一样,张口,半个音节都吐露不出。
良久后,才低低地道:
“是我的错。”
“都是我之前没有好好告诉你,才会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伸手,试图与她十指相扣。
随后身边场景一变,两人就来到了天梯边上。
这里是九重天与炼狱的交界之处,气息紊乱。
往下望时,偶尔还能瞥见几团试图窜上来的黑气,不过,全都打在结界上,转眼灰飞烟灭,掀不起任何风浪。
阙渡看着那些熟悉的场景,作声:“你在这里,杀过我一回。”
或许,杀这个字眼不够准确。
他没有死。
但镇压在炼狱最底下如此之久,其实跟死没有什么区别。
扶窈偏过头,并不避讳当年的种种:“我当然记得,不需要你再专门带我故地重游,提醒我一遍。”
阙渡似乎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继续叙述着:“我还为了你,在天梯上死过无数次。”
他说得那么随意。
血淋淋的过往讲出来,却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不错一样。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你历的一次劫难,也不知道,你的魂魄已经早早地回到了真身之中。”
“大小姐,我找了你……”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喉咙更加干涩发紧,“很久、很久。”
凡间那十载,终日缟素,梦不见她,却也无法去见她在冰髓里的样子。
每一天都是循环往复。
寻找复活她的办法,然后失败。
仿佛度日如年一般漫长。
至于进入鬼道,徘徊在往生海里的日子,更是久到几乎数不清。
扶窈恍然:“所以当初那个以鬼身登上天梯的——”
“是下界我的残魂。”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再遮掩的必要。
大魔头供认不讳:“我找遍了凡尘鬼界,没有找到你,不愿意承认你死了,就侥幸地想,也许你会在九重天。”
所以,那只穷途末路的厉鬼,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天梯。
被杀了一遍又一遍。
一次都没有想过放弃或者回头。
每一次死去又苏醒的时候,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个念头,都只是再见她一面。
他当时麻木得忘记了痛楚。
现在回想起来,也就丝毫不记得那时候到底有多疼。
那么多次死亡,重复无数次,都不如没有在九重天上找到她的那一瞬刻骨铭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扶窈不可能听不懂他的意思。
他心悦的,费劲千辛万苦想要找到的女子——
就是她。
但就算清晰意识到这一点,少女还是有许多疑问解不开。
“为什么?”
她努力回忆起下界种种,仍然没有找出任何跟情爱相关的痕迹。
“如果缘起于我死前那句谎言,但我把那药草的毒渡给你,你应该知道,我是在骗你的……”
“我当然知道。”
扶窈明显一怔。
“我不是因为那句话,才要把你找回来。”
男人的语调毫无波澜。
字眼里流泻出来的情绪,却浓烈得让人心惊。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就算你曾经屡屡欺骗愚弄我,从不悔改,我也仍然还是舍不得。”
“还是想要……永远都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