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头自私自我,做事情一定都是为了他自己才对。
那难不成——
是他做了鬼之后, 不甘愿只是在炼狱第一重混度此生, 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
但若魔尊真是如此上进。
他麾下那些大将也不该整日垂头丧气,面露苦色,担心尊上沉迷七情六欲, 甚至还把黑锅扔给九重天来背才对。
一个个可能性排除之后, 扶窈愈发有些想不清楚了。
只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依照她对阙渡的了解。
大魔头便是平日里表现得再强大冷静, 骨子里,其实也是一个相当偏执的人。
哪怕心知肚明那些利弊,也仍然会放纵自己的喜恶,擅自凌驾于明面的利益之上。
自然就绝对不可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若他是魔尊,那她曾经想过两界暂时议和这般的迂回之法,也许就实现不了了。
实在有些棘手。
唯一的突破点,约莫就是他之前在回信里,三番两次提及的涅槃之术。
虽然方才阙渡矢口否认的样子,实在是干脆利落。
好像他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并未有其他想法。
但比起他,扶窈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思及此处,她又一下子打消了逐客的念头。
少女转眼便从玉阶上飞下来,轻而稳地站定在了魔尊面前。
衣袂飘飘,满袖盈香。
“久别重逢,恕我方才招待不周。”
扶窈弯眼一笑,叫人分辨不出那杏眼里盛着的是真情还是假意。
之前尚且不知道彼此底细,只当是多年宿仇,实在没什么客套的必要。
所以,她对那位魔尊便着实怠慢了些。
连必要的礼节都略去了。
如今有了利用之心,才想着补回来。
“正巧外殿正在筹办开宴,不知道尊上愿不愿意赏脸,给我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
外殿当然是什么都没有在筹办的,他刚刚进来时,就应该已经发现了。
这明显的、漏洞百出的补救措辞,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显得如此理所应当。
仿佛被她这般高高在上的人怠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如今她愿意厚待他,愿意糊弄他这么一下,也是让人拒绝不了的荣幸。
阙渡却显然不吃这一套。
闻言,偏过头,明显地嗤了声,便不再说话,似乎不屑再与她多言。
离这么近,扶窈更能清楚地瞧见他明显而凛冽的下颌线条。
比起上一回,准确说是上一世见面,更添了几分一族之尊的森然与威赫。
无形之中,便已经拒人于千里之外。
让人不敢有半点冒犯。
扶窈看阙渡这反应,便想着他大抵会借着这个机会,故意拂了她的面子,让她难堪。
然而,下一刻——
“什么时候开宴?”
话音一落,阙渡又重新看向了她。
眼珠倒还是如旧地漆黑而无温。
不过,若是扶窈再多些耐心,留心细看的话,便能发现不对劲。
——那眼底的黝黑,不是原本的色泽,更像是爬遍眸子,又在经年累月之后凝结干涸的血丝。
…………
外殿位于天阙以西,专门用于宴请与举办盛事,最为壮观华丽。
步入其间,所有人都会发自内心地升起了对神女殿下的景仰瞻望。
魔族除外。
随阙渡而来的那几个魔族,明显都是不善口舌的武将出身。
就算是在这种大家都要长袖善舞、虚与委蛇的场合,也不与那些神仙过多交流。
两族矛盾长久有之,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还得被迫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友善样子。
那气氛,实在有些难言的微妙。
反而是高台之上,扶窈同阙渡相处得更为和睦。
准确来讲,她也并没有在同魔尊相处。
见阙渡一时半会不愿意与她说话,扶窈自然是不会委屈自己去没话找话的。
干脆在一旁,自顾自地逗起三青鸟来。
幼雏时期的三青鸟长得圆滚滚的,眼珠子像小葡萄,长羽泛着粼粼的光,又顺滑又漂亮。
整只鸟只比她手大一圈。
比那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的大魔头讨喜多了,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多摸两把。
玩够了,又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投了过来。
神女殿下才适时地松开手,与他对视:“尊上看上去心情不好,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她的声音一向轻缓,说起场面话来,也如清泉丝丝流泻,格外悦耳。
“没有,”阙渡仍是那副已经看透她真面目的模样,眉眼冷峭至极,“只是因为我不喜欢待在这里而已。”
扶窈:“…………”
服了。
怎么都恢复记忆,长了几千年岁,见过这么多是是非非的,还是这鬼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