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退了几步,下意识局促地照了照琉璃镜,确认自己如今的模样与二十出头并无什么差别。
又紧张不安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镇定下来,重新走到少女面前。
不敢走近,还离了几步之遥,只贪婪地看着她的脸,还有那些形若真人的小表情。
直到——
少女乖巧地凑到了他的面前,试图要讨好他。
傀儡从内到外皆有他所造,自然会无条件地服从于他,听命于他,以他为尊。
这是改变不了的本能。
也是她永远都假装不了容扶窈的地方。
蓦然意识到这一点,阙渡又瞬间从短暂的梦里清醒了过来。
他甚至凭空升起一丝恼羞成怒的情绪来,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在拿什么玩意羞辱扶窈,还有他自己的心意。
抬手,便毫不犹豫地毁掉了这累日苦心造出来的幻象。
皮囊如烟散去,只留下作为傀儡真身的一节兽骨和几株魔草。
假的。
都是假的。
阙渡站定,尚未来得及敛起心绪,便听见属下急报。
——来自九重天上,那位刚苏醒的神女殿下的一张请柬。
阙渡的视线仍落在那节兽骨上,看都未看一眼,语调更是冷淡不耐:
“滚。”
其中一人立即附和:“尊上所言甚是,便是我们魔族这些年失去了您,暂居人下,也不该与仙界那些伪善之人往来,平白挫了咱们的士气。”
另一人则反驳:“但尊上适应真身与治理魔界也需要时间,暂时以议和态度麻痹仙界,暗暗储备实力等待反攻,岂不是更妙?尊上还请三思……”
“呵,笑话!便是不议和,得知尊上出世,那些神仙也绝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也滚。”
声线不轻不重,却一下子盖过了所有争吵。
众魔嘘声,转眼就退到了宫殿之外,齐齐垂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最斗胆的几个,也只敢拿余光悄悄打量殿内景象。
——奢靡宫殿被幻术覆盖,已然变成普通凡人厢房的模样。
里里外外,甚至更像是小女儿家的打扮,还有女子才会用的梳妆台。
同那生人勿近的尊上可谓格格不入。
自从苏醒以来,尊上似乎就性情大变。
对魔族上下的诡谲风云不闻不问,任由手底下的人鹬蚌相争便不说了。
那些事情,也确实不需要管,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还能说是尊上一如既往的作风。
但有件事很不对劲——
尊上除了最初把魔界翻了个遍之外,之后就终日在殿内不出。
先是寻找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试完了无果之后,便开始没日没夜地施展那些虚幻迷惑的下等法术,变出一些凡间的东西,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凡女子欢喜。
实在让他们不解。
*
到了约定的日子,天阙无人拜访,扶窈便知道,自己的请柬落了个空。
白雾倒是很得意,绕到她的糕点碟上来,哼道:“我终于比你算准了一次。”
这一回,便是扶窈没想明白了。
她有些匪夷所思:“魔族如今连内乱都没清除,他就不怕内忧外患一起来?”
还是说苏醒之后,那位魔尊实力大增,强得过分了,便不在乎这些。
但也不应该啊。
至强者之间惺惺相惜,若魔尊真的厉害到了某种境界,出世之后,她一定能有所感受的。
但是没有。
便说明那魔尊虽然强大,但也只是一如既往的强盛而已。
暂且还没有到不可控的、逆天的地步。
既然如此……
那,为什么呢?
这么早就撕破脸皮,不给自己留些缓冲的时间和后路,可不像是一个正常的聪明人所为。
白雾:“也许是他太恨你了。”
恨到一种地步,便会如有一个极重极重的砝码,将天平的一边死死压下,不会再有任何平衡的可能性。
“普通低劣的魔族会任由原始的欲|望跟情感占据大脑,从而失去理智。
……但他强到那种程度,也不应该啊。”
扶窈说着,又吃了一口梅子糕。
悠哉悠哉的,其实也并不急迫。
总之九重天现在占据上风,主动权都在她这一方。
如今纠结这个问题,也只是怕那位魔尊想出后招来了。
毕竟,如此反常的举动,若说只是负气的话,并不符合她对那位魔尊颇有城府、心机深沉的印象。
委实有些蹊跷。
“那不然,”白雾又开始撺掇她,“他不上来的话,你下去看一眼?”
扶窈眯起眸子,想了想,便打定了主意:“也行。”
九重天在魔界一直是有探子的。
不过,那些探子到目前都没有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办法解释魔尊的避世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