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渡的衣服,她的衾被,和她的衣裳,都沾上了药汁。
“…………”
扶窈也没料到。
但这不是她的错,都说了不喝了,是阙渡非要没事找事。
将瓷碗推开,她指着衾被上那淡淡的水渍:“你让人换一下。”
又低头看了眼被打湿,黏在肌肤上的衣裙。
她如今没力气用术法清理:“再帮我拿一身衣裳。”
“这里有谁会听你的?”
头顶上的声音,冷得不近人情。
然而刚说完,扶窈又开始咳。
一方面是真的心肺不舒服,另一方面,便是故意地将他的话做耳边风。
她现在就是个病秧子。
时不时走神,听不清楚别人的话,也是应该的。
这般气若游丝、将死不死的的模样的确叫人厌烦,阙渡看了,大概就没心情与她计较。
不止让下人照做,还让丫鬟带她去温泉里沐浴。
他看不下去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又不可能亲自高抬贵手、纡尊降贵地给她处理,只能全部都交给下人。
那被派来的丫鬟一边替她梳理着青丝,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娘娘有所不知,这灵泉是几日前专门开渠引来,日日在此沐浴,对人定然是大有裨益……”
“你叫我什么?”
丫鬟吓得把手里的玉梳给弄掉了,慌忙地捡起来之后,才连忙磕头道:“小姐恕罪,我忘了您尚未跟殿下成婚,如此称呼不合规矩……小姐恕罪,小姐饶奴婢一命!”
说着说着,额头几乎都要磕出血来。仿佛她是什么要吃人的洪水猛兽一般。
“别磕了,”扶窈蹙起眉:“什么成婚,谁跟你们说的?”
丫鬟这才止住,闻言讪讪,瞥了她一眼,小声道:“……他们都这么说。”
幸好不是阙渡说的。
不过,阙渡也肯定不会说这种话。
他可能准备带着他孤家寡人的贞洁入土,不会娶任何一个女子。
就算真的要娶谁,也不可能是她这个注定要被拉到地牢里酷刑折磨的旧仇人。
看来大魔头的那些下人也只是仆从,而非亲信。
竟然一点都不了解他的性子。
“……小姐如此花容月貌,典雅大方,做太子妃乃至皇后娘娘是绰绰有余,和太子殿下也是极为相配……”
扶窈听不下去这些胡言乱语了,这些人描述的大好前程和她的惨淡未来形成鲜明对比,听着更叫人心烦。
她匆匆打断:“你们殿下当然是配不上我的。”
丫鬟一顿。
十步之遥的屏风外,似有无形冷意传来,又像是错觉。
扶窈没有注意到。她脱了衣裳,便像游鱼般钻进了温泉里。
水流涌动的灵力往她经络中袭来,倒确实有几分滋补的意思。
可惜只是杯水车薪。
白雾说:“虽然当时你逃过一劫,但受到波及,身体损伤得厉害,只是还能靠鸾丹续命。”
她这幅身体很弱。
这一点,有目共睹。
……看来,现在这样子,也不全是内丹的问题。
扶窈:“有办法治好吗?”
“如果你现在去神宫里找巫医,兴许还有些效用。再晚些,便不知道了。”
去找巫医,便是告诉了神宫的人,她在这里。
这般自投罗网的事情,阙渡不可能去做。
——恢复不好,就没办法去找巫医。可找不到巫医,又更没办法恢复。
完全是死结。
扶窈深呼吸着,平复下波澜起伏的心绪,想起那一把始终刺不进去的匕首,转开话题:“那阙渡现在的情况如何?”
双方灵力差距过大时,她甚至无法探测对方的灵力状况。
如今见到阙渡,便只能看到他表面的样子。
“其实也不太好。”
白雾说。
“只不过他的根骨异禀,又经历过太多置死地而后生的绝境,便是再不好,也都能忍过去。”
扶窈不可抑制地回忆起,那人地把插在胸膛的匕首拔出去时,有多么镇定自若。
真是看不出任何一点“不好”的痕迹。
白雾:“还有,他跟着神火一起没了的,应该是爱魄。”
扶窈怔了下。
随即便闭上眼,脑袋后仰,倚在温玉上,半晌后才出声,语调里难掩些羡慕嫉妒恨:
“……运气真好。”
爱。
想也不用想,这种东西在阙渡的心里根本就不会有过。
也许他的七魄天生就是残缺,爱魄更是里面最弱小残缺的一个。
便是没了,伤害也是最小的。
“无论如何,七魄缺一不可,一旦少了,不只是会性情大变,经络脏腑都会有损伤。他现在的修为远不如上一回你们在京城相见时。”
不过,到现在还有足以媲美中高阶修士的灵力,已经足以见得,大魔头的天赋有多得天独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