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错事,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可现在,我还是想起来了。”
妖丹不再完全受她的控制,那封存的记忆自然也就喷涌而出。
林知絮重新收回那只贴在扶窈脸上的手,又松开她的手臂,缓缓后退。
声音里原本还有些恼怒与憎恨,可说着说着,却又归于一种认命一般的平静。
“本来就是这样,偷来的东西,都是要还回去的。”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扶窈身后那颗大树突然疯长,几乎矗立进了天际之中,遮天蔽日,随即又立即压下,化作牢笼。
枝丫也变得更长更粗,扭曲成坚实的藤蔓,一下子就冒出来禁锢住扶窈的双手与身体,将她牢牢锁在那纵横错乱的枝节当中。
隔着那层层叠叠的树枝,扶窈看见林知絮站在那里,不停地朝她笑,那笑意十分真切:
“但我不想还给你,所以,还有一个选择——”
“趁着我还能控制这颗妖丹,现在还可以自爆了它。”
“我们一起去死吧,容扶窈。”
亮光从她身体里骤然腾升,林知絮整个人都被吞没其中,眼前的景象也随之扭曲起来。
内丹自爆,一定会对自己造成损伤,但对外界的伤害,可大可小。
而林知絮无疑选择了最大的那一种。
她要把自己的魂魄,浑身的灵力,乃至是这一副年轻又前途无量的身体,都像祭品一样献祭给了这颗妖丹,要它彻彻底底地迸裂,发挥全部的威力。
如她所说那样,拉着扶窈一起去死,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林知絮,你应该清醒一点,”扶窈仰起脸,望着那刺眼的光芒,字字清晰,“我有鸾丹护体,不伤不死,你用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什么都得不到。”
光团里传来那熟悉的嘲笑声,低而断续。
她的嗓音已经比刚才要沙哑得多了,不难想象正在经受着怎么样的折磨,然而声音里却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愉悦:
“容扶窈,你怎么不想想……同样都是神女所赐之物,我一整个妖丹,会抵不上你那半颗吗?”
语毕,天光大亮,刺眼的白光忽而化作熊熊烈火,从天幕上一团一团砸下,点燃枝节。
大火一下子烧遍山顶,整座万窟山转眼就置身于火海之中。
——是比祭礼那日还要纯粹的神火。
白光烈火之中,扶窈隐约能辨认出林知絮被拉扯得近乎破碎的虚影,在炙烤中一点点破碎得不成形。
明明没有声音,可她仿佛能听见尖锐的嚎叫。
让人跟着浑身上下都难受不已。
那是一个年轻的、完整的魂魄,正在彻底地死去,魂飞魄散,不得转世。
便是扶窈不怕死,也怕魂魄泯灭,无法成功渡劫,回到仙界。
很快,那嚎叫便彻底消失了。
天幕也因为这剧烈的灵力波动而震裂开来,云雾也跟着被撕扯成几片。
烈日移位,钩月隐现,连昼夜都几乎快被颠倒。
足以见得这欲来的风暴有多可怕。
扶窈斩断那缠住她的藤蔓,试图冲开禁锢。
然而那枝节仿佛生长不休,砍掉一截,便重新袭来一截,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一样。
她紧紧咬住唇,一边反反复复砍着那些拦住她去路的藤蔓,一边施展出结界,抵御着四面八方顺着藤蔓袭来的烈火。
结界一重又一重展开,又一次又一次被烈火撞击得破裂。
扶窈久违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猩红痕迹落在她手上,扎眼得很,彰显着林知絮方才说的话全然是事实。
不伤不死。
可她现在已经受伤了。
离死……又会差多远?
扶窈一边继续挥剑,一边分神召出镜玉。
她刚刚已经听见有修士上山的动静,说明他们的踪迹已经被识破。
可镜玉中,贺敛的样子却不像是被抓起来了。
相反,青年看上去远离了所有纷争,闲适不已。
扶窈一想到那要说出口的话,嘴唇一下子被咬出了血,但现状容不得她犹豫:“阙渡是不是已经来了?你现在能联络上他吗?”
没有前因后果,可贺敛不用她解释,就仿佛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说:“阙渡做不到。”
扶窈当然知道。
阙渡能对付鸾台的神火,不代表能对付这里的神火。
那时候的火焰,跟现在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神女真身在几千年前留下的妖丹,蕴藏着多么强大又压迫的神力,根本无法想象。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阙渡不可能再来救她。
这所有的,一切的,扶窈都知道。
但她现在靠自己完全解决不了这个死局,总得再想想办法。
这天底下,如果她自己和阙渡都没办法,那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帮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