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的心眼也很小的。
回到寝殿,喝了巫医端上的汤药与符灰水,扶窈本想支走侍女。
然而那侍女受老巫祝所托,一定要见她躺回床榻上才作罢。
见她不允,侍女急得快哭了:“您重伤初愈,方才肯定又是出入了什么戾气伤身之处,如今经络更加凉寒。若是再不注意,出了事,大巫祝一定……”
“好啦好啦,我睡,我睡。”
扶窈不得不更了衣,乖乖躺回床榻上,又将脑袋缩进被褥里做休憩状,终于成功将侍女支到了寝殿外。
等人走了,她才重新坐起来,拿出镜玉。
以这幅闺阁内才有的打扮跟贺敛见面。
见到她下巴还搁在暖绒的被褥上,青年先是明显一愣,随后低低地笑了声。
只不过现在他情况很糟,容不得说太多话,便只是笑,也牵扯肺腑,很快便垂下头猛烈咳嗽起来。
一咳就是血,乌紫色的,看得人心惊。
扶窈拧了下眉,露出肉眼可见的嫌弃。
但那脑袋只垂了一会儿,又抬起来,瞳仁始终盯着她。
仿佛是正在进行临终所托的人,时日无多,见她一眼便少一眼,因此每一次看她都显得认真。
那双春风眸天生温柔,直直盯着人看时不叫人觉得冒犯,反而品出些说不出来的缱绻味道。
扶窈只当他是装惯了,一时之间还没改掉这臭毛病。
想必三皇子殿下看一块石头都显得这么专注深情。
她只问:“你醒得真快,真的不会再突然晕过去吗?”
阙渡换了一身的骨血不假,但这么说来,贺敛这一身的骨头也是重新拼好的。
他一个凡人,还没有心头血相护,伤得虽然有些重,但远远没有阙渡的十分之一。
看着倒蹊跷。
“阙渡的一魄还在我身上,承担着我绝大多数的伤口。”青年垂下眼,平淡地叙述着,“我这几日自然无恙。”
这也还算说得通。
“那他那一魄,会有自主意识吗,我是指——”
扶窈撑起脸:“如果你不在他身边,他隔着那么远,依旧能依靠那尚未剥离开的魂魄,对你产生生命威胁。”
贺敛:“不能。”
贺敛:“不过他能借此感应到我身处何处,需要你用你的灵力做障眼法。”
那就没事了。
少女板起脸,一副说正事的口吻: “那我们来聊一聊我接下来的计划吧。”
反正也事到如今了,面对贺敛,扶窈是一点都没有把计划藏着捏着。
而且,这镜玉的画面、声音,都只有手握另一块玉的人能感知到。便是有人在私牢里巡逻,也绝不可能知道她跟他说了什么。
“……我带你出去,我们下彬州,最好能找到当初顾见尘捡到林知絮的那座山,那里应该有大妖……”
“……你之前积累了那么多年,旧部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散尽了吧?总是还有一些忠诚之辈,到时候,再里应外合,或许是打埋伏,或许是瓮中捉鳖,我还没想好……”
这想法虽是粗糙,还有很多漏洞。
但是细细想来,却不是莽撞之举,而是的确可行。
现在想要对付阙渡的最好方法,就是出其不意。
叫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出阴招,下绊子,便也来不及防备。
在进入私牢之前,连扶窈自己都没有想过,她还有与大妖合作的可能。
除了那突然泄露出来妖气的林知絮之外,在此之前,她可是一个妖都没见过。
想必阙渡就更是不可能料到了。
而且,她会派别的人马前往贺敛的封地、蓬莱三岛,伪装出打算利用军队和修士势力跟他兵戎相见的假象。
贺敛却不急着答应下,沉默片刻后,才低低提醒:“如果那里没有愿意答应你的妖呢?”
“它们嫌弃报酬太轻,那我这里有的是它们垂涎三尺的鸾丹,割一片下来就足够这些人争抢三生三世了。”
扶窈顿了顿,咬起唇瓣,隔了片刻又道。
“若是它们打不过,我再找找邪法吧。”
这世上邪法最多的地方,不在蓬莱三岛,而是在妖魔聚集之地。
以毒攻毒。
总有法子的。
而且,有鸾丹在,她若是真要弄什么邪法,也不会太快反噬。
镜玉那头又是沉默,青年拿着玉的手似乎合拢了,她不再能看见他的脸,只能看见那带血的掌心。
听他的声音,倒是听得清楚:
“圣女比我想象中要会变通。”
“谢谢,我当你是夸我。”少女嗓音清脆,爽快应下。
走投无路,自然就只有不择手段。
大小姐自认并不是什么好人,真到了这个时候,结果最重要,法子是善是恶,反倒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