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想让他们知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
话音落下,天地之间,都轻微地安静了一瞬。
吹来的风,落下的雪,还有那流动的人群……
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样。
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扶窈眨了眨眼。
却没来得及,也可能是没办法去感受刚才那一下子的安静,又是一阵酒意上头。
她玩得有点累了,将手里残留的雪顺便抹在阙渡的袍子上,靠着他,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合上。
剩下一点点意识,还能支撑她再胡言乱语地吩咐两句:
“阙,喂,你……你等下记得……把我送回去……”
说到后面,声音骤地低了下去。
呼吸声倒是渐渐平稳。
竟然直接睡着了。
阙渡侧眸,视线垂落,头一回看清楚她的睡颜。
睡着的大小姐比醒着的时候讨喜多了,安安静静,没了那神色间的虚伪狡黠,倒显得人格外乖巧。。
离这么近,才能清楚看见,扶窈薄确实称得上冰肌玉骨。
便是这周围的雪,都不及她肌肤莹润。
他确实是喝不醉的,这酒也算不上太烈。
按理说,就是喝十壶,也跟没喝一样。
然而,或许是久不用幻术,有些生疏,连带着整个人都像坠入了幻境之中,有一点晕。
当然,只有一点点而已。
人其实还清醒得很,还能准确地记起,之前与扶窈走散时,他进了书铺。
说走散也不大准确。
他的元神一直能感受到扶窈在哪儿,一边分神留意着扶窈,一边又看向那书铺外边售卖的话本——
吸引他驻足的,是其中一本扶窈曾经让路云珠看过的故事。
书生上一辈子利用了狐妖,害得她全族破灭。
然而重来一世,狐妖复了仇,毁了书生的一切,却并不善罢LJ甘休,也不开启自己新的生活,逼迫书生死前承认爱她之后,竟然跟着自刎殉情了。
——没想到,几千年前,市面上便已经有了差不多的故事,只是略微删改,内核全然不变。
少有男子会这么认真地看这种话本,书铺的主人是个风姿绰约的半老徐娘,见他皱眉浏览着那书生与狐的故事,忍不住调笑道:
“小公子,你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不感兴趣。”
阙渡放下那话本,否认得飞快。
那女子看了他这般做派,啧了声,故意道:“这可是人家写的,你就这么轻慢,让人家好伤心的。”
语毕,桌上突然便多了两个灵石。
刚刚还不感兴趣的阙渡走到她面前,脸色平静:“既是您写的,在下有些不解之处想问。”
“啧啧啧……”验了验那灵石的真假,女子正了脸色,“公子你说,有何不解,我都一一道来。”
“狐妖揭露真相前,本可以一直囚禁书生,为何对他礼待?”
“因为他前世于她有恩。”
“为何后面还是杀了他?”
“因为他前世有仇啊,恩仇不抵消的,小公子,你是涉世未深,这都不懂,还是你自己把自己绕进去了?”
确实是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少年蹙起眉,顿了顿,又道:“那这妖为何最后要自刎?”
那女子用扇遮住半边脸,笑了一下,相较于之前两个问题的简单打发,这个问题,竟说了许多。
肩上的脑袋又动了一下,使得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她嘤咛了一声:“喂……”
阙渡:“什么?”
然而等了半晌,仍等不到下文。
扶窈似乎只是在睡梦中呢喃了这么一个字,并没有要跟他说话的意思。
少年的视线有意地避开她睡时的面庞,挪向那不远处的桃林。
明明要看花的人已经完全睡熟了,他却并没有把幻术收起来。
反而任由那桃花在雪山里胡乱飞舞着。
甚至自己也伸出手,抓住了一朵。
虽然他作为施展幻术的人,比其他任何一个都该清楚地知道,那只是一片残雪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会也结束了,人群散去,再次归于寂静。
明明已经到了可以带少女回去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动身。
相反,就这般一直坐着,他也似乎有些醉了。
脑子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书铺主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人说完一大堆,喝了口水润喉,又把眼波横了过来,饶有兴致地挑破:
“你想问的只是这些啊,我还等着呢,说吧,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你这般俊俏的小公子牵挂至此,放在心上?”
——是怎样的女子?
他当时没说,径自离开。
或许是不想跟旁人讲。
又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