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周沛应该是没有说谎的。
看来传递字条的幕后主使是谁,他是真的不知。
正厅内每个人的举动,让大家的心中都有些猜测,但暂时没有证据,便没有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话。
既然周沛这头的线索已经断了,便只能从另外的地方再重新着手。
“啊!”一声惊叫在正厅内横空出世,众人朝着声源看过去,复又听到这个声音说:“老太爷晕倒了。”
原来是大夫人杨氏。
老太爷趴倒在茶桌之上,面色苍白,唇角隐隐有血渍渗出,此刻一丝生气也无。
“府医,府医,快过来看看。”
周蕙云心中惊惶,连声患着府医。
正厅内又忙作了一团。
老太爷被送回了起居的院中看诊,亲眷大都跟着去了,只有周家二房的人和周沛还留在原地。
柏重扫视一眼厅外满布的宾客,觉得有些头痛。
肃声道:“今日的事情先查到此处,将周传压下去关起来,改日再查幕后之人。”
侍卫听从柏重的命令,将仍旧哭啼不停的周沛带了下去。
柏重略看一眼周二老爷,随即便转身,随着周蕙云一行人往老太爷的院子去了。
周家的二老爷连带着整个周家二房,自周沛被推到众人眼前起,便一直有如隐形人一般,躲在后头一言不发。
此刻倒是又恢复了笑意吟吟的样子,上前几步拱手道:“因老太爷身体不适,寿宴便到此结束,劳烦各位今日特来走这一趟,待改日老太爷身体康健,定要再宴请各位。”
言笑晏晏,绝口不提周沛之事,倒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睁眼说瞎话撑场面的能力,叫人称绝。
——
周老太爷的院子,就是前院书房所在的院落,只是在书房的隔壁,辟了一间屋子作卧房和三餐所用。
周蕙云夫妻、云萱,还有周家大房的母子,正守在廊下。
房门敞开的室内,府医正在把脉。
今日变故丛生,谁也没有心情开口说话。
沉默半晌,周蕙云往前迎了两步。
“府医,我父亲如何了”
“禀告老王妃,老太爷心中郁结已久,加之今日惊怒,才又诱发了呕血之症。”
周蕙云心中早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关心的,是父亲的以后。
留在此地的人,也许和周蕙云的想法都差不多,俱都在犹豫着。
柏重见此,暗自叹了一口气,而后站出来问:“敢问府医,老太爷今后的身体可还有妨碍……”
“老王爷,在下不敢隐瞒,老太爷郁结已久,咳血之症也非近日才出现。”
府医抚了抚下颌泛白的胡须,稍稍整理言辞,据实相告:“若是今后保养得宜,大约还能有半年光景,只是切忌大悲大喜!”
及至府医离开的许久,院内都是死寂的。
最多半年的光景,这话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都僵站着不动的时候,周传突然狠狠的扇了自己的耳光。
一声沉重的闷响,可见他所用的力度。
他突然朝着周蕙云跪了下来,自责道:“姑母,传儿有错,早知祖父身体有异,却……”
有心说些什么,半晌却只剩哀叹。
大约半个月之前,周传便已经发现了周老太爷身体有恙。
一次偶然,他目睹了老太爷竟咳出了满手的鲜血。
大惊之下,当即便要请大夫来整治,被周老太爷阻止了。
他当然不肯依从,但老太爷劝他,说自己已经找过大夫看诊。
寿宴在即,老人家只道不忍家人伤怀,怕白废了子孙为他操办宴席的一番苦心。
只待寿宴过去,便会告诉家中所有人,也会请南王府的姑母相助。
周老太爷既然这样说了,周传便只能暂时帮着隐瞒。
没有想到,老太爷的病情,已经严重至此。
周传只觉得悔不当初。
周蕙云痛意难抑的闭了闭眼,缓缓的摇了摇头,最终却是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
她知道周传这次有所疏漏,但她更清楚的,是父亲的为人。
他老人家,怕是想就此拖延下去,瞒着众人直到最后一走了之。
父亲这辈子,经历了太多的离别,承受了太多的不理解,一直都是孤孤单单的。
无论是听从父母之命娶回家的至亲夫妻,还是一脉相承的子孙,鲜少有人能理解他心中的坚持。
本是一心向着学问的纯粹之人,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停的周旋在妻子,还有儿子惹出的众多烂摊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