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事吧。”文森特轻声说,伸出了一只手。
金发青年翠色的眼睛猫一样地在暗夜中折射出祖母绿一样的光彩,然而让人不由得想起了猫是如何玩弄老鼠和鸟雀的,在日光下是甜美的,柔软的,然而在它狩猎的时间里。
它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能轻而易举地将猎物凌虐致死的恶魔。
巨龙的尸体在他的身后抽搐, 翅膀最后在空气中小幅度的震动着,包裹着这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金发青年,仿佛他的后背生出了这样的骨翼一样。
这就是, 他所栖息的身体, 这就是流淌着冯·艾德里安家最后血脉的身体。
他是米诺斯·冯·艾德里安的子嗣, 他的名字是文森特·冯·艾德里安。
他是罪人之子, 是流淌着此世最残暴嗜血的血脉的人。
莱纳斯站直了身子, 看着文森特的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金发青年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某种淡淡的悲伤,来的那么不真实,就像是兔死狐悲一样的感觉,然而却又那么真实,就像是失去岸的潮水一样,带着某种自我毁弃的忧伤。
文森特静默地伸出了一只手,看着他,神情就像是一个幼年的学童小心翼翼地张望着老师的脸色。
“拉普兰博士,您是不是后悔救我了呢。”文森特轻声说道。
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嗅到血的味道就会不由自主的兴奋呢,看到生物跳动的心脏就想去捏碎呢,为什么他会需要无时无刻不克制住杀死别人眼里可爱万分的动物幼崽的冲动呢。
他翠色的眼睛突然一瞬间躲避开了,他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判决。
他这种人,也能得救么?
“拉普兰博士,”文森特低声说道,“我向您坦白。”
“杀死它的时候,我感觉很快乐。”
他轻声说道。
“我在港口做搬运工的时候,有时候看到旅行的小孩子,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把这纤细的脖颈拧断会是这么感觉的。”文森特说,翠绿色的眼睛暗淡如陈旧的孔雀色天鹅绒,“然而我依旧想要苟活下去。”
“我以为我会痊愈的。”他说。
“你希望会有什么方向的改变呢?”莱纳斯轻声问道,“据我所知,你没有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文森特轻轻地笑了笑。
“也许没有吧,”他轻声说道,“也许没有吧。”
“毕竟您知道我从前在德·莫尼那里的时候,帮他催债和处理一些不听话的人,后来到了贫民窟也是凭武力说话的地方,我那时候觉得也许这种乖戾是被环境所迫的。”文森特说道,“所以我一直很害怕一件事。”
“如果我对不起您和冯·霍恩海姆小姐,”他垂下了眼睛,“我不敢想那一天。”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法律会在人犯错误之前就宣判死刑的。”莱纳斯轻声说道,“无论是人法,还是神法。”
他伸出手放在了文森特的肩膀上,微微地笑了笑,“说实话,我还挺开心你会和我说这些的。”
“我不管怎么说,都算个神父吧。”他笑着说,文森特作为巫师的感官告诉他,这个白发青年在害怕,他的手指在细微的颤抖,但是他的声音却很温和笃定,就像是在宽慰一个考试失败的孩子一样。
“我猜当年肯定很多人喜欢听你布道吧。”文森特低声说道,目光游移。
莱纳斯轻声笑了一下。
“还行吧。”他笑着说,“说实话,做神父的好处就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会见过。”
莱纳斯轻轻地揽着他的肩膀,“说起来,火龙的血似乎有点特殊的药用效果呢。”
“我记得火龙的血会灼烧皮肤来着。”文森特顺着他说了下去。
“但是可以在战场上临时止血,或者被砍掉了胳膊或者腿这种大面积的出血,用它会很好用的。”莱纳斯说,“我回去拿点东西,这么大个遗体还是不要浪费了。”
文森特温顺地点了点头,他看到了莱纳斯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白色的衬衫袖口,金色的袖扣,以及裸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上面有些淡粉色的伤痕。
“您去过很多地方布道么?”文森特问道。
“也没有去过很多地方。”莱纳斯笑着说,“我甚至这辈子之前都没有离开过神域。”
“现在能出来看看,实在是太好了。”他说道,晶莹剔透的六角雪花在黑色的夜里缓缓地飘了下来。
“火龙的尸体?”金发的少女看上去极度感兴趣,然而坐在旁边的白发青年似乎吃了一惊,欧文手中的叉子差点掉了下来。
“火龙?”他问道。
“是啊,”文森特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被惊扰了,所以现在最好去收拾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可以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