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傲浄后知后觉,自己在回答裴赴远的时候,无意识的代入了黛云软的条件。真是罪过。
“回皇上,微臣确实有离开西域的打算。不过......”
“嗯?”裴赴远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不过,我想辞官而非调任,更非妄想升迁。”
“小舅有这样的打算,莫不是为了舅母?”
范傲浄认真想了想,“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她。但还有一半是为了我自己。我戎马半生,在关外饮风餐沙,这种散漫不羁的日子已经体验够了。以后保留个爵位,带着你舅母做个云游天下的闲散侯爷足矣。”
“想法是好。可是......小舅刚不是还说舅母体弱吗?于她而言东奔西走会不会有些牵强?”一向严谨的裴赴远抓住了话里的矛盾。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他将那位未曾谋面的舅母与自己或许亡故多年的心上人关联在一起。
.....
黛云软回到帝京后,投宿在了曾经住过的水云间客栈。
窗外那株养了几十年的辛夷树不知在哪天被砍了。店家说请了算命先生来看风水,对方讲四合形的小院中不宜种树,否则终其一生都将活在一个“困”字中。
黛云软听了,只觉得惋惜。
入夜,二宝赶回水云间。
大宝替他倒水,“怎么样?打听到夏哈甫的下落了吗?”
二宝猛灌茶水解渴,嘴都来不及擦,看向黛云软,“云软姐姐,那夏哈普人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大宝不淡定了。
“听说是弄虚作假,欺君罔上,所以......”
......
从宫里出来后,范傲浄来到水云间客栈找到了多日未见的黛云软。她正好有满腹疑问想寻求他帮忙解答。比如,裴赴远的父亲裴棣为何会突然去世?为何她听说当今天子还没有立后......
范傲浄耐心地一一同她解释,先是裴棣死因,逼宫当日裴棣率军追逐前朝余孽,牺牲于长河湾畔。裴赴远登基后,追封其为皇帝,谥号德武,庙号高祖,葬于永昌陵。
至于李朝曦,早就染疾病逝了。
“那......我父亲呢?”黛云软的声线开始不受控的颤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抑弦没有食言。他登基后很快就为你父亲翻案了。并且向江南全境颁发了平反告示。你父亲不但正名了,还以原职致仕,甚至被追封为忠勇侯,恩及黛氏全族,凡五服九族内的族人,皆享恩荫,免考入仕。”
“我没听错吧?忠勇侯?他给我父亲爵位?我父亲确实蒙冤久矣,可是一般人若无功勋而封爵,会不会有点儿......于理不合啊?”黛云软感到忐忑,“那帮朝臣难道没有异议吗?”
“抑弦确实是力排众议了......”范傲浄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如实相告,“不过,为你父亲追赠爵位,并不是给他当年奉忠办事却遭诬陷的弥补。而是因为你,他才获此殊荣。”
“因为我?什么意思?”黛云软愈发不解。
“抑弦以为你已经去世四年之久,登基后将你追封为了大禹朝的第一位皇后,谥号为孝贞。”
“......”
“所以你的父亲作为尊贵的国丈,被追诰也是符合礼法的。”
“......”
“另外,你母亲也同样被授予了诰命夫人的称号。”
“......”
黛云软望着缺失辛夷的庭院,平静地流出酸涩的泪水,“人都死了,还做这些干什么?”
她到底是在感动,还是怨恨依旧呢?泪水模糊了她的想法,她也不清楚。
......
自禹朝建国后,释迦青山上的庙宇被重新监修为皇家佛寺。竣工后,寺内方丈特意邀请了南海高僧圆悟大师来为皇室讲佛参禅。
黛云软听闻这个消息,直觉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裴赴远的机会。
“明日,我来接你,从此彻底离开帝京。”范傲浄知道她的心愿。若心事了成,他便带她走。
为了彰显帝王家对百姓的仁爱,开国君主裴赴远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贯彻到底。故此礼佛当天并没有闭寺打算,仅是明里暗里增派了诸多护卫。
圆悟大师闻皇帝之举,抚着长须,赞赏地点了点头,在皇家的仪仗抵达前悄然下山一趟......
今日天还未亮,就有许多官家贵妇携千金在释迦青山的山脚下争抢好位置,施粥布善了。此处乃皇帝和太后上山的必经之路,霎时间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黛云软为避免引人注目,学着当年在甘州黄家村的法子,弄了个面黄肌瘦妆。
黛云软穿着村妇的麻布裙,刚走到寺庙所处牌坊下,就傻眼了。
原因无他,今天的释迦山...人从众叕......像在逛集市一样。这还是她印象中那个冷冷清清、香火一般的佛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