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之恩实在是太言重了。我弟弟去外地......经商了。你懂的,男儿志在四方,家里也就由他去了。”
“敢问归期?”
“归期未定。或者三五月,或者一年半载?”
“娘子你家可是住在山腰上的?曾经你弟弟救我了,如今娘子又不弃草昧,肯我为这草芥医治,如此恩上加恩,鄙人日后一定登门拜谢。”
说罢,男人吃痛地站了起来,又朝那对卖梨老翁问道,“老人家,你家怎么会欠下印子钱?到底欠了多少?”
七旬老翁抹着泪答,家中大郎生前嗜赌成性,本金三两银,如今息累数倍,已高达二十两。前不久大郎酗酒溺毙,几年前就已经把大孙女儿卖给人牙子去大户人家当奴仆了,至今也联系不上。后来儿媳病倒也无钱医治。
“我这里有一些散银,下次那群家伙再来找碴,你们姑且拿去应付一下。以后再遇到麻烦,可以在城东的上官票号来找我,我就在那里谋事儿。”男人交代完后,复对黛云软说,“娘子,李某还有事儿,需赶回城里,就先告辞了。”
“你负伤前行未免辛苦,我让我家护院儿送送你吧?”
“娘子不必为我费心。前方大道有不少进城方向的牛车,给车主一两文意思一下就可顺便捎我一段。”
“那你小心些。”黛云软这才随他去了。男人一瘸一拐地离开后,她收回目送的余光,命护院儿将两筐梨搬上了车。
祖孙俩即将撑着渔筏离去。分别前小女娃鼓足勇气拉了拉黛云软的衣裙,“娘子,你家中可有十三四岁的女使使唤?”
“没有啊。我宅中的仆妇里年纪最小都二十了。”黛云软摸摸小女娃脑袋上的双丫髻,“怎么问这个啊?”
老头儿略带责备的把小孙女拉到身后,“多嘴,给我回来。”
见一向对小孙女儿慈眉善目的老翁陡然生出厉色,黛云软自然觉察出不对劲儿。小女娃也被吓到似的,“哇——”地哭了出来。
“老人家,你为何要凶她?”顾雪翰问。
“唉,娘子莫怪老头我训她。我家大孙女早前被她混账爹发卖给了牙婆,说是在这附近的大宅里当差,去年夏天之前还偶尔会寄些补贴回来,入秋后就彻底没了音信。”
老翁说着,昏黄的眼睛忍不住哀恸了几分,将小孙女儿的胳膊露了出来,上头印着好大一圈牙痕。“我这小孙女儿日日嚷着来此处卖梨,如此舍近求远,为的就是寻找她姐姐的下落。前些日子我们也来过,挨家挨户叩门打听,没那么好的脾气的人家,把咱轰走还算客气了。更有甚者以为我们祖孙是要饭的,直接放黄狗出来唬人......老头子我是真的不想这小丫头为了她姐姐的事儿再受伤害了。本来自上次被狗咬之后,我也不想再来此处了,若非这条道儿最近生意好,才不得已过来挣点儿散碎银子。今天这小丫头又是趁我不注意才跑上山碰运气的。”
黛云软显然动了恻隐之心,她好心问,“你家大孙女叫什么名字?我回去后可以在附近帮你们打听打听。”
“本命叫春儿。但姐姐说主子家给她取得名儿好像叫什么松春。”
“松春?”黛云软将名字重复了一遍,不好的直觉袭来,心头顿生一片剧烈荫翳。
......
天色渐晚,斜晖锁万阙重楼。李猷回到宫中,已经换回了明黄色的龙袍。
“皇上您身上的伤?”上官耒忧心道。
“没事儿,就说是在练功房切磋武艺了呗。”他爽利地坐回御书房的龙椅上,一改方才扮猪吃老虎的怂样,摸了摸唇部的瘀痕,“那群放印子的,一个都别给朕放过。”
“是!奴才已经命人将他们押解去昭狱了,出来后恐怕也没有作恶的能力了。”上官耒办这种事儿向来狠快,得心应手。
他说完,又踌躇了一番,“皇上,关于那位从天而降、行迹神秘的黛娘子,小的刚又收集到了一个不可谓事小的消息,不知当不当讲。”
“啧,你尽管知无不言。”
“皇上您猜猜,那位黛娘子所居住的宅子是何人名下的?”
“她的父母叔伯的?或是祖辈遗产?就算不是她的,也总归是她族亲的吧?难不成,是她夫家的?她已经成了亲?”
“.......是广陵王世子裴赴远名下的。”
我的皇上陛下噢,别人比先人一步捷足先登了。
“哦?”这显然是李猷不曾预料的,还没搞清她跟戴家有何关联,现在又横生出一个王爵世子。“她跟裴赴远是什么关系?”
尽管心中已有不好的答案,他仍有些不到黄河心不死。
“据最新传来的消息,黛娘子应该是裴世子养在外头的小妾......因为正妻还未入门,所以做小的没有先一步登堂入室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