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妹, 你的梨怎么个价钱啊?”黛云软友爱地弯下腰问,“能掀开布看看吗?”
“也就六文钱左右。”小农女将遮尘的麻布拨开,露出两颗个儿又大又饱满的果子, 有些赧然道,“不过,刚刚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我这篮子里只剩两个了, 娘子你们是要下山去买菜吗?我家还有很多梨就在山下码头的船上摆着。都是树顶上的好货,味道最甜了。”
顾雪翰迟疑了一会儿, “还要下山啊?你能不能直接送上来?”
“当然可以啊。卖完了我就能早些回家带弟弟妹妹了。”小农女仰起烂漫的脸,欣喜地问黛云软, “娘子你们算要多少斤?我让我爷爷直接给你们送到院里。”
黛云软挼了挼小女娃粉稚的脸肉, 力道很轻。然后又对顾雪翰提议说,“咱们下山散散步活络活络筋骨吧。买点果子, 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时令菜, 顺便去河边渔翁那里挑一条大点儿的鲈鱼或者鳜鱼, 今晚炖个鱼汤。”
“好好好,都依娘子你的。”怎么忽然升起了一种跟小娘子归隐田园的婚后生活既视感了呢。
虽然厨房肯定不缺今晚的菜。但雪翰:一切以黛娘子的心意为行为基准。
悠悠艳阳天。山下官道设有一茶棚,不远处还架了一处溪桥野渡。芳草凄凄, 舟横期间。小农女将两位客人引到了系船柱前, 边上的渔伐上坐着个古稀老翁, 还盛放着两筐带着水露的鲜梨。
有缇骑饮茶后赶马上路,经过黛云软背后时恰好与同伴闲聊说,“听说了吗,帝京又要选花魁了。咱们早点儿进城交差,或许还能赶上热闹呢。”
“那愿君多采撷的茹儿姑娘可是俊啊,眼神老会勾人了。我现在之所以攒着俸银,就是为了能拥有她一个夜晚。哈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我倒是觉得那红豆书寓的小哑巴好看些,虽然不会说话,但那个清纯劲儿,啧啧,让人看了贼想怜爱一番。上次遥遥一见,至今过目难忘。”
“得了吧,那小哑巴绝对不是你我一个小小的禁卫吏役能高攀得起的。知道人家为何至今还没有点大蜡烛吗?就是等着夺得花魁之后拍卖一波高价呢。我可是听说了,今年帝京好几位老权贵都蠢蠢欲动了,估计小哑巴梳弄的成交钱会比往年都高。”
“嗐,每年都这样,柳营花市里但凡出了个极品,初夜总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情节。”
黛云软默默听着,待那些两三人走远后,侧头凝着他们驾马远去的背影,忽然陷入回忆......
正在挑选水果的雪翰也留意到了黛云软的目光所及,她好奇问,“娘子在想什么呢?”
“雪翰,刚才路过的那几个人穿的是大理寺的官服吧?”
“是啊。怎么了吗?”
“我只是突然有些唏嘘。去年这个时候,还是燕笼月和一位叫索花嬛的娘子在全帝京风流才子的瞩目下斗艳争芳呢。曾经风光一时的人,未至荼蘼就黯然退场了,可是今朝又有谁还记得她们呢?”
“娘子不必哀叹,这世间向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何况是在欢场?”雪翰安慰道。
黛云软哀默不语,复又问,“对了,雪翰,燕笼月被大理寺判处之后,现在被关押在了哪儿?”
“呃......”雪翰心弦一绷,“我也不大记得清了具体是哪座牢狱,如果娘子关心,我下次回京可以去向人打听一下。”
“也行,你记得就好。”
“不过...娘子难道是想要去看她吗?”
黛云软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道,“她在牢中定然过得落魄。若她放下执念和仇恨,悔过自新,改邪向善了,还好说。但若积怨更深,至死不悟,我的到来,在她眼里只会是挑衅,只会是假惺惺的怜悯。”说着,她不禁抬手触碰劫后余生的脸,“何况......连我自己的不确定,一笑泯恩仇是不是那么轻巧的事儿。”
两人对话的间隙,也不时有人停下脚步问果子价钱。原本坐在长凳上喝茶的一位披蓑戴笠男也走来,蹲下咬了口细嫩脆甜的果肉,对老翁道,“帮我称两斤梨吧,挑小个儿点的。”
“小个儿的不太熟,而且酸,都是不小心被风打下来的,不然还能接着长。我还是帮你挑大的吧,都一样的价钱。”老翁也是质朴老实之辈,赚钱图个心安。
“不用,我就喜欢吃酸的。吃太甜的东西容易让我贪安腐化。”
“那我给你算便宜点。”
“没事儿,该什么价就什么价。”
无疑,这番话让同在一旁挑果子的黛云软暗暗侧目了。啊,真是自愧不如啊,毕竟她的手只捡品相好的。
一阵疾风从官道上呼啸而来。两官差在茶棚旁急回勒马,支了块木墙,张贴海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