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壮着胆敲开门,只看了一眼,女孩鹅黄色的裘衣珊瑚绒裙便映在了他的脑海里,他不敢告诉师兄弟们,每日瞧瞧溜上后山,远远的看一眼,更是瞧清了内心的俗念。
那姑娘大多数时候都是心事重重的卧在沙椅上,那不堪一折的小臂焉耷耷地垂在扶手上,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皓腕,晃的悟明移不开眼。
他费了些力气,找到一只浑身纯白的小猫,谎称自己课业繁忙,麻烦司星珩代为照顾,实际只是想给她找个陪伴,由此他也可以时不时以此为借口,正大光明的走上后山,向司星珩讨一杯热茶喝,两人一来二去成了熟识。
听说霍祁深入围歼敌军,身重一箭,司星珩首次离开后山,主动找上惠悟打听情况。
这段时日她也了解到,原来在皇后入宫前,与她定亲的那位医师,就是惠悟。
至于惠悟是否因为此事才选择出家,就不得而知了,寺里的人也不大敢说主持们的闲话。
青臧在十天后收到了霍祁快马急送的油信,当日就把里面的纸袋交给了司星珩。
里面装着用砂纸打磨过的箭头,和纸上洒逸的一个“安”字,她把所有的东西存在床底箱柜里。
这段时间皇寺供奉先皇长明灯,闲杂人等一律被禁止进入,俨然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司星珩试着外出过两次,可每次都被蹩脚理由挡了回来,她方知皇寺是皇后和司星冥联合安排的一座牢笼,将她困在里面的同时,也保护了她。
她唯有紧紧攥住悟明,企图通过他来和外界保持一些联系。
转春司星冥送来了天暖时的衣裙,马车都到了司门口,人却没进来,而后春去夏至,惠悟大师在外出诊后会给她带一些京城的时兴玩意,司星珩安然在这里呆了快四个月,无人扰清净。
京城里与她有关联的人,好像都一致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貌似忘记了她这么一个人。
直到……
一封八百加急军报送到了皇宫。
消息灵通的人都能察觉出前方战事或许有变,可军报里到底写了什么,被宫里的人按下不表,谁也不知。
——
“悟明,只有你能帮我。”司星珩把书信封好口,交给洒扫的小师傅,平日她也经常托悟明帮她向外传一些消息,没想到这次他果断拒绝了。
“上次便说好,那是最后一次。”三天前司星珩让悟明带一封信到山外,他刚一下山,一个穿着素净的马仆像是在那等候多时。
宫里皇帝病重,太子监国,三皇子辅政,朝中大臣迅速分为两派,各行其事。
悟明许是知道司星珩这次要做什么,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妄为。
司星珩抑住悲痛的面色,把信往悟明怀里一塞,像是没听见他的推脱,急匆匆回屋掩上门。
怕是再多一秒,她就要收不住情绪了。
桌上摆着一张极薄的蚕纸,便是前几日初亭耗费心思传进来的“家书”。
信中写道,漠北大胜,贤王全军覆没,两军会师,这是是开朝以来首次绝无仅有的胜利。
大军损失一万,歼敌军九万,随军带回了契戎主力的军旗和贤王小王的头盔战甲。
可领军的人,却不是出发时的那一个。
半月前,霍祁在狼胥山立坛以祭天地,许是暗箭毒发,又或是殚心竭虑,数万将领皆是见证,他在祭祀广场上如玉山倾塌般倒下,再也没起来。
初亭随司星冥留在京城,也只比坊间早一步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尚被“禁足”的司星珩。
若是霍祁之前给司星珩写过什么书信,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
她求悟明帮她递出去的,正是她给初亭的回信,让他想办法把她带到宫里去。
从听说这个消息开始,她心中就一直转着一个念头。
这要是霍祁故意设的计,那她到宫里去更有利于收集情报,稳住暗处的那一拨人。
可要真的是噩耗,那……
她便按照原计划,嫁给太子,替霍家洗清冤屈,了却他未成的一桩心愿。
带着燥热气息的夏风吹过,潮热而黏腻。
山上飘荡着空灵的撞钟声,司星珩的心却没有随之静下来。
也不知是否被风中的沙尘迷了眼,豆大的泪珠瞬间凝结在她眼眶中,挂在眼睑上。
司星珩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翻着与霍祁的点点滴滴,眼睛却像刚灭的蜡烛般失去光彩,楞楞地望着一个方向,眨也不眨。
眼泪终是成串划过脸颊,但她木头似的呆在原地,没有发出一点抽噎声。
悟明站在石阶后,紧紧攥着她给的信封,长叹口气,朝寺门的方向走去。
他把信纸上的褶皱理平,宽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