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她不经意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手上的剑哐当落地。
再看,面色已然惨白。
娇小的少女站在试剑台上,虚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怔愣良久,眸光凄然,失魂落魄下了试剑台。
临云宗内门小师妹,出身尊贵,有长辈爱护,又是剑道天才、天生道心。
——从前是何等的灿烂耀眼。
如今,却因为一个杂灵根的废物,受尽了委屈。
青袍年轻人想起近日种种,愈觉不公,心头涌上几分酸涩。
“这么多年,于外,小师妹为宗门争光;于内,小师妹孝长敬亲,对同门亦是诚心诚意。”
“她为宗门做的只多不少,现下却因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乡野丫头,被冷落,受委屈……”
他咬紧牙关,怒斥:“十几年的宗门情谊,难道都比不上那狗屁的血脉吗!”
他悲恸大喊:“这应当吗——”
震耳欲聋。
亭边斜歪老树的枯枝都颤了一颤,抖落簌簌的碎雪。
有人应和:“不应当呀。”
声音轻轻的,落入清风里,很温和,尾音上勾,又显得软乎乎。
“对,不应当!”
“何其不应当!”
青袍年轻人听见这附和,激动不已。
他连连点头,一把子握住发声人的衣袖:“这位师妹,你说得对,不应当!”
“那个蔺绮……”
年轻人眸光闪亮,愤慨的眸子里,映出眼前人清甜干净的笑。
——少女生得明艳又漂亮。
肤色莹白,柳眉星眼,瞳仁极黑,像昼光下清水里浸泡的乌玉。
乌黑发丝如瀑布般披落,近发尾处又用一条红绳扎起。鲜艳的红,打结处系着精致小巧的银白铃铛。
风一吹,红绳招摇,铃铛就轻轻作响。
碎雪自枯枝上抖落而下,落在少女柔软的发旋上。
此时,她手捧一杯热茶暖手,仰着小脸儿,认认真真看青袍年轻人。
乖巧又温顺。
年轻人嘴里的话一下子卡壳了。
好、好乖好漂亮!
这师妹是哪座山头的怎么瞧着有些眼生嗨呀不管了能不能把漂亮师妹拐走啊好想听她叫我师兄!
“师兄。”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一样。温温软软的声音,落在雪地上。
少女漂亮的瞳孔盈盈带水,水上罩着一层薄雾,湿漉漉的,恍若山间小兽一般,干净纯粹。
她喊完师兄,似乎是不好意思,耳尖泛上淡淡的红。
她将手往袖摆里缩,看着自己的衣袖,声音小小的,有些难过:“皱了。”
“……”
年轻人怔怔。
“袖子皱了,就不好看了。”她温声细语,乌黑鸦睫轻轻垂下。
年轻人连忙放开她的衣袖,连骂人都不顾了,内心恍恍然疯狂尖叫。
——怎么会不好看!哪个不长眼的敢说不好看!这么漂亮的师妹,就是去土里滚一圈都是人间绝色!
他脑子晕晕乎乎还不清醒,一连往少女的袖摆上砸了几十个洗尘诀。
浓厚的灵气光泽自年轻人指尖放出,接连不断萦绕在少女霜白的袖摆上。
眨眼间,袖摆平整如初,像新的一样。
清光透过枯朽的枝桠,落在少女瓷白的脸上,映出她清甜的小梨涡。
她似乎瞧见了什么稀奇的事,眉眼弯起,看起来像一只开心的小鹿,她很有礼貌地道谢:“谢谢师兄。”
“扑腾——”
青袍年轻人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一下子就不行了。
自打进了内门,他身边的师姐师妹一个个高贵冷艳遥不可及,打起架来比他还拽,他一个剑修、男的,混在那些人里,日常怀疑自己是个垃圾。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乖乖软软的小可爱了。
年轻人感动得快哭了。
是软妹!
是又乖又漂亮还会温温柔柔叫他师兄跟他道谢的软妹啊!!!
年轻人强压心中的激动,他左手握拳抵住唇角,咳嗽一声,矜持答:“无、无事。”
他又看见漂亮师妹甜甜的笑。
心头的小花儿开到一半,他听见憨批同门关切的话:“师兄,你看你都被气病了。”
“……”
你懂个屁。
年轻人一脸冷淡。
周围叽叽喳喳的,一堆人仍然在吵方才的事。
十六年前,宗主夫人流落人间时,子嗣在混乱中与农妇之女对调,临云宗名义上的大小姐被留在那座封闭的村庄,而农妇的女儿则成了临云宗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直到十六年后,宗主察觉到小师妹体内并没有蔺家血脉,才派弟子去人间寻回了蔺绮。
可是小师妹又有什么错呢。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她在临云宗无忧无虑生活了十六年,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凭什么要因为血脉,打破生活中一直以来的平静,成为受欺负受委屈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