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客人,才是你口中的‘贵客’?”
塞伦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掸两下外袍衣袖。
“至少不像你们,没钱还有脸死乞白赖。不仅一副穷酸样,而且不守规矩。”伙计理直气壮。
“虽然卖价贵、但货物成色材质好的店,我认识不少,自然有顾客愿意为服务和货品买单——对此,我不多做评价。像你们这样上赶着逐客的店,我第一次见识。”
塞伦声音清朗,话语如初春的潺潺溪水,衔着还未完全消融的碎冰。
“只能说,艾曼纽有你这样的伙计,是种莫大的损失。算过流失的生客么?至少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伙计咬牙切齿,他正欲严词反驳这龙族的诋毁,左前方,属于老板更衣室的门登时被打开。
坡格老板连麂皮外套都没穿好,一只手胡乱塞着,厉声呵斥。
“什么穷酸样,瞧我不缝上你的嘴!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伯尼,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逐出艾曼纽!以前提醒过你,不准看风使舵、不准以貌取人……这个月你丢的只是工钱,若有下一回,你丢的可是饭碗!”
从没见过坡格这样动怒,放狠话。伙计脸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看哪一方。
嘴微微张着,显然一喉咙怨气顷刻堵塞了。
他蠕动唇瓣,像说了什么,但没一丝响。
眼珠转了转——老板怒发冲冠,而灰袍小子们神色各异。
“还不赶紧道歉!”坡格老板直跺脚。
伙计好像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肩膀一耸,如梦初醒般细声说:“对……对不起……”
一句话抖三抖,他举起手,开始扇自己的嘴巴。
“实在抱歉,我……该死,对不起,还请各位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出口不逊……”
一只手截住了他继续扇脸。
伙计呆呆地瞅向褐发灰眸的少年:对方虽制止动作,眼中的冷漠却叫他看不出原谅或不原谅,好像单纯只为阻拦自残的行为。
他愈加无所适从。
“赶紧滚远些,别让贵客们看到你,丢人现眼。”坡格老板驱苍蝇似的驱开伙计。
塞伦不咸不淡地扯牵起嘴角。
这老板的确会来事。
一番唱怒,好的坏的全让他抢先一步做了,他们根本没机会插手处治。
【我饿了。】他颇感无趣,向希莱斯传去心声。
希莱斯转朝坡格:“老板,午餐麻烦你了,多谢款待。”
坡格的手臂恢复灵活,穿入麂皮袖子,引着众人往二楼去。
……
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又饿一早上,面对桌前摆满的菜肴,鹰队五人的眼神比饿狼还灼热凶恶。
坡格让他们敞开肚皮吃,几人也不客气,抓来面包和肉块,一顿狼吞虎咽。
唯独塞伦举止依旧保持矜持优雅,不过进食速度丝毫不减。
瞧少年们吃得欢,坡格跟着开心,扯下一块肥鹅肉。
浆果填满鹅腹,肉不单鲜嫩细腻,细嚼一番,果子的甜香散逸唇舌之间,令人食欲大开。
埋头苦吃,风卷残云。一溜烟,桌上的菜肴少去一半。
坡格抱着一摞皮料重新上楼,由少年们继续吃着,他径自摆弄毛皮,朝几人一一展示。
“我呀,全部身家,就是这个店喽。再名贵的皮料也抵不过救命恩情,各位若不嫌弃,统统拿去罢。”
瘦猴杰登两边腮帮鼓得像松鼠,闻言,他兀地抬头,同时接收到希莱斯的视线。
连忙囫囵吞掉嘴里的食物,袖子一抹油亮的嘴巴,瘦猴杰登有些不好意思道。
“谢谢老板,心意咱们领啦。只麻烦您一件事。”
“请说!”
“我想买刺水鳄皮,但手头比较紧,按照裁块后的价格,缺着十银。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什么,”老板放声说,“送你们一整张刺水鳄皮都行,需要别的不,做衣服御寒的好毛皮……不要啊?那必须得收下它!付钱才伤我的心。”
说完,坡格老板便连忙吩咐伙计去找现有的完整皮料。
“小兄弟们别推脱。也是我糊涂,你们龙骑可不恰恰需要这种皮料。”
坡格话音柔了下来。
“我儿子和你们一般大,现在跟他叔叔一起在外跑商。以前他嚷嚷着要加入骑士团,我不准,关系僵到现在,成为我们父子俩的一道坎。”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自私,舍不得他去。但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没有你们守卫边境,百姓哪来安稳日子过。”
讲着讲着,坡格的眼圈有点红。
不知因为想起儿子、抑或记起昨夜的生死经历、还是纯粹出于感激。
“我一介草民,只能通过酒馆等人群多的地方知道你们的事迹——听人拿嘴讲,或者吟游诗人的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