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薄被团成团,希莱斯塞入嘴里之前,扔下一句完整的字句。
“不要顾忌,用你觉得最合适的力道。”
注视少倾,蓝眸缓缓挪开,只专注眼下的碎瓦。
被团堵不尽呻|吟,希莱斯的牙齿仿佛能咬穿它,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痛号穿透医室。
额头密布汗珠,一颗颗互相吞吃,逐渐变大;沿着眉心滚落,经过鼻梁间的褶皱,险险悬挂鼻尖。
瓦块刺破皮肤的过程中,塞伦的瞳珠犹如被强硬的力道扯去,撕到眼前之人身上。
——希莱斯泡在汗液中,床单洇晕深色的汗渍。
脖颈的筋纹、下颌的棱角、凸起的指节、额角暴涨的纹路……
他趴伏着,腿根血液淋漓。碎瓦似贪婪的水蛭,将或黑、或暗红的血迅速吸满。
直至鲜红的血液渗出,希莱斯声音哑得不像常人。
人已经痛得眩晕,加之浑身脱力,神经稍一放松,很快沉沉昏睡过去。
芬顿屡次想拔腿逃跑,但坚持让双脚钉在原地,逼着自己一点不漏地看完,此刻眼眶蓄满泪光。
他给塞伦递水、递毛巾,帮着对方给希莱斯擦拭汗液。
间隙,芬顿无意瞥见塞伦神情凝重如石。
塞伦眉心全程紧锁,蓝眸当中流转着烁烁光芒。
那眸光里有严峻、有决绝、还有一些芬顿拿不准的情感。
似乎……是心疼?
……
入夜,塞伦向巡逻卫兵报备后,进入医室。
他与芬顿商量好轮班守着希莱斯,后半夜,轮到他值守。
时间显然早太多,芬顿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塞伦拦住。
“别吵醒他。”后者以气音说道。
芬顿见他态度坚持,轻轻鞠一躬致谢。
木门关得很轻。
天空云厚,烛光如油,为夤夜中的医室润上一圈茫茫微光。
整座屋子就这么一盏烛灯,微弱的光线下,塞伦仿若想靠双眸将希莱斯照个亮堂。
他用视线描摹希莱斯缓慢起伏的后背,右臂布条的缠绕形状……最终定格皱起的眉毛。
希莱斯的眉形与他截然不同——恰到好处的浓密、剑一般飞扬凌厉。
小时候,照着水面看清长相,塞伦最为不满的便是自己的眉毛。
比起想象中的轮廓,太细了。
母亲却很喜欢这对温温软软的眉,一口一个“随她”,他则想方设法把它削尖,以致某日秃了一块。
仆人没人敢笑他,唯独从小跟到大的扈从安德烈捧腹大笑。
兄姐们天天以此取乐,逗弄调笑称,以后再长不出来,从此叫他“小秃眉”。
往日这般其乐融融,历历在目。眉毛平安地长出来,可已物是人非。
总而言之,他理应嫉妒希莱斯,长成他梦寐以求的眉形。
但心底完全搜寻不出丁点儿妒忌的痕迹。
塞伦不肯认,一遍又一遍地欺骗自己,准定是嫉妒的。
不然,他的手,怎会伸向希莱斯的面庞,想要触碰、抚平那对眉?
……轻微恍惚后,塞伦蜷起指头,缓慢收回。
第22章驳斥
两日后,希莱斯腿根开始结痂,允许回寝室睡觉了。
见他一瘸一拐,挪着碎步走,吉罗德搀着他,口中啧啧不断,毫不遮拦调侃:“瞅你这腿脚不好使,可惨了,我遇到的六旬老人都不如你遭罪。”
希莱斯又气又好笑,回敬对方一个带着笑意的眼刀。走下门口矮阶,他察觉身边突然缺一人。
转过身,他问:“塞伦,你有别的事吗?”
塞伦随之止步,回头道:“有也是你的麻烦。你不是还剩一些东西没拿么,我给你一起收拾。”
唇瓣启了又合,希莱斯神情无奈而感激:“那……谢谢你。我可以自己去取,不过比较费劲。拜托了。”
三人身影渐渐拉远,塞伦重进医室,里面的谈话声骤然消失。
他行至希莱斯的床位,扫视一阵后,眸底凝结冰冷。
塞伦先将剩余的一点物件一一整拾,拼凑在床心。
他站直身体,看向对角的床位——仿佛这才发现,医室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自从进门起,那几人便停止交谈;目光阴魂不散,如一把钩子,钩准塞伦身上。
塞伦步履轻且稳,直直迈向一个床位。
几道视线追逐他的一举一动,尤其对面这位:脸上写满凶神恶煞,左边眼睛肿得鼓包,比鼻梁还高出一截,颜色又青又紫。
这人的床头公然放着希莱斯清洁用的棉布。
塞伦似乎明知他在那儿,又像视若无睹:俯下身,单手撑去被子上的一条柱似的凸起;
另一只手则抄过棉布,甩开,劈头盖脸地给床上的人来了一下。
伦道夫吃痛大叫,缩回腿。内侧肌肉本能地发紧,然后牵动伤处,愈加疼得发慌。塞伦手压着的地方,好死不死正是他受过鞭刑的大腿。